進門之前,李易再一次交代林勁。
“你已經說幾次了,就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哪怕再是深厚之人,我也難有大的波動。”林勁淡淡出聲。
李易瞟了他一眼,希望真是如此了。
邱叔跟荀神醫都不在,這要激動出個好歹,李易可沒法子救他。
沿著小石路,李易帶林勁往一處院落走去。
石凳上,一個中年男子端坐著,眸子望向抽出嫩芽的枝乾,眼神靜寂,身形透著寂寥。
聽到腳步聲,他遲緩的轉頭看去。
林勁瞳孔瞪大,麵上的平靜消失的無影無蹤,“父,父親!”
林勁嘴唇抖動,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急步衝了過去。
“勁兒!”
林將軍抓住林勁。
“父親,你不是……,那場爆炸,不是無一生還?”
“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為何連半點消息都不透露,你知不知道姌兒差點沒撐過去。”林勁帶了哭腔。
林將軍心如針紮般,他虎目含淚,輕輕搖頭,“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當日,晉兒差人送信過來,說是皇上與戎國暗中勾結,密衛已經出了都宣城,讓我即刻和親衛離營。”
“他說是要和我商量應對之策,可一路上,全是陷阱,毒煙中,我昏了過去。”
“再之後,便被帶到這裡,外界發生了何事,一無所知。”
“送信的人手上拿的是晉兒的私印,我也就不疑有他。”
林將軍緩緩述說,聲音低沉,透著些許自嘲,領軍這麼多年,他竟中了這種計。
“你是如何找到這裡的?”
林將軍收斂情緒,眉心輕蹙。
“是……”
“是我帶他來的。”李易緩步上前,開口道。
“那信,確確實實是我寫的。”
“情況緊急,我不能看著一眾將士枉死,隻能出此下策。”
“皇上目標在你們父子,隻有你們‘死了’,戰事才會停下。”
“靖安侯府的仇,我一日未忘,若非他薄情寡義,冷血無情,我江家豈會成為空府!”
“幾百口的人命,我定要他血債血償!”
李易一字一句,滿眼戾氣。
“我讓人混進了宮,在禦書房,找到了戎國的密信。”
“我所言是真是假,你可問林勁。”
李易說完,轉過身出了去,把空間留給他們父子。
“父親,江晉所言,屬實。”
林勁垂下眸,“你和大哥出事後,皇上麵上安撫,可對將軍府所遭受的逼壓,視若無睹。”
“我去接你們的衣甲,路上遭到了伏擊,箭矢貫胸而過,隨我一同前去之人,無一生還。”
“我還是江晉求的李太醫,才救了回來。”
林勁說著,臉偏向一邊,嘴角緊抿,死死壓著怨憤。
林將軍閉了閉眸,哂然一笑,多年的浴血奮戰,到底是被辜負了啊。
退後兩步,林將軍脊背彎了下去,老將的心,此刻支離破碎。
“父親,君主無義,我們又何必再愚忠,江晉已得唐家相助,擁立新君,未嘗不可。”林勁緩緩吐字,眸子鋒利。
“勁兒,我知道你心裡怨,可溱國不僅僅是他的溱國,動亂若起,百姓該如何?”
林將軍聲音疲憊。
林勁捏緊了手,“父親,可他真的是一個好帝王嗎!”
“你剛也看到了,江晉已經瘋魔了,至死方休,他不會放棄的。”
“父親,你要麼阻止他,要麼就助益他,如此,動亂能結束的快些。”
“阻止的話,就隻有殺了他。”
“可父親,你動的了手嗎?”
“我們林家欠他的,可不是一兩條人命。”
“父親,我不想逼你,是他梁從權沒給林家活路!”林勁嘶喊。
林將軍看著他,伸出手,又放了下去。
兩人靜默的站著,隻有風呼嘯而過。
林將軍不是林勁,他看的更長遠,心裡再怨再憤,他也始終有著一絲理智,一個手裡有兵的帝王,不是想換就能換的。
那勢必是一場血腥廝殺。
百姓何辜。
他林家的委屈,和成百上萬條的性命相比,微不足道。
“父親,今日是林家,來日會是誰?”
“你的悲憫,隻會造就他更大的殺孽。”
“百姓無辜,將士就該死嗎?”
作為父子,林勁對自己的父親再了解不過,知道他顧慮什麼。
“便是不拉他下位,也該討要個說法,帝王犯錯,難道就不需要道歉嗎?”
“勁兒,先回去吧。”
林將軍歎了口氣,瘋魔的何止是江晉,這兩人都被恨意蒙住了心,隻想著報複回去,可讓君王認錯,談何容易。
“父親,你好好想想吧。”
走了一步,林勁回身,“淩家衰頹,江晉幾番遇刺,假死脫身,都宣城已經混亂了。”
說了這些情況,林勁大步離開。
走出院子,他站定腳步,眼淚流了下來,抱住竹子,嗚嗚哭著。
巨大的歡喜在這一刻徹底釋放。
“江晉,謝謝,日後若有差遣,粉身碎骨,我亦沒二話。”
林勁找到李易,麵色沉肅的開口。
李易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家兄弟,見外了。”
明日見到林姌,不拿刀砍我就行了,這句話,李易默默在心裡滾過。
把林勁送回去後,李易想了想,返身去了林將軍院裡。
“下盤棋?”
向來不知拘束為何物的李易,搬來棋具,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看著自顧自落子的李易,林將軍在對麵坐下。
“你和唐家,關聯有多深?”
林將軍落下一子。
“丈人與女婿。”
“那火藥,不是他們提供,我也弄不到。”
“在報仇一事上,唐家會助益我。”
“你又怎麼知道他們對溱國沒謀算?”
“有也無妨,林將軍真該去紫京城看看。”李易抬起眸,“國家應是為百姓服務,而不是淩駕在他們之上,進行奴役。”
“我仇恨熏心不錯,但溱國不進行變革,早晚被大乾甩下。”
“作為溱國人,我還是期盼他好的。”
“回去我給唐正奇修書,林將軍在溱國,已經沒身份了,與其在院裡黯然神傷,不如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