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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末明初,朱元璋派鄧愈率大軍驅趕鄖陽山區的居民,將鄖陽列為最大的封禁山區。
「空其地,禁民不得入」,並設重兵扼守盤查,禁民進入。
明中期後伴隨著土地兼並的愈演愈烈,又因為連年的天災**,失去土地的農民數以千百萬計,遍布於國中。
鄖陽山區內有廣袤的山野沃土,加之長久以來的封禁,逐漸使得越來越多人鋌而走險逃入山區之中求生。
明廷幾次驅逐,甚至派遣軍兵鎮壓,但是最終還是收效甚微。
明成化十二年,明廷改變了方略,認為堵不如疏。
於是便於原先鄖陽府城的基礎之上,設立鄖陽府,府治鄖陽府城,使流民就地附籍,直接對鄖陽山區流民進行管理。
因為流民的問題遍及各地,於是鄖陽府撫治麵積不斷擴大,規模最大時,曾轄四省八府九州六十五州縣。
鄖陽府不同於其他的府州,實際上更像是一個特區,一個擁有著極大權柄的特區。
勳陽府的主管,稱為鄖陽提督行台,簡稱為「鄖台」。
後為協調鄂豫川陝四省處置流民事宜,湖廣行都司的所在也被設在了鄖陽府的府治鄖陽府城。
湖廣行都司分隸七衛八所,官兵最高峰甚至達到十幾萬之眾。
鄖陽府城雖然隻是一府之府治,但實際上的規模卻並不下各省之省城。
鄖縣如今早已經不是當初襄陽府均州下轄的一個小縣城,而是已經成為連接陝西、湖廣、河南、四川四省間的重鎮。
這些事情陳望自然都是知曉。
白土關一戰,陳望之所以主動出擊在大破流寇之後,親自率軍追擊二十餘裡,正是因為陳望有圖謀鄖陽之心。
托天王常國安正是陳望故意放走往北,而整世王王國寧領兵往南,陳望也是聽之任之。
流寇分兩部逃竄,一南一北這都是陳望的布置。
若是將白土關外的流寇打的元氣大傷,流寇對於鄖陽府沒有威脅,楊嗣昌必然會讓陳望南下追擊。
陳望自然是沒有傻到好好的漢中府不呆,而是帶著兵跟在張獻忠和羅汝才的屁股後麵吃灰。
現在情況的發展正順著陳望的心意而發展,楊嗣昌和邵捷春兩人之間的不和,致使張獻忠和羅汝才奔走入川,導致了湖廣中部荊州府的危機。
楊嗣昌領兵東返襄陽,將漢中、鄖陽兩府之守禦之責全都交給了他。
陳望自然是會好好的利用楊嗣昌給予的這一份權力。
常國安逃入鄖陽府的北部之後,連破鄉裡,大掠諸縣。
軍情急件,驛站傳遞不許耽誤分毫,須用八百裡加急。
在陳望收到鄖陽府北部動蕩之時,楊嗣昌不久便同樣也會收到了鄖陽府傳來的急件。
所以陳望自然不會耽誤時間,在和陳功交代好了漢中府的諸事之後,陳望傳令三軍,點本部新編正兵營,又調土兵三千,令馬遠山、馬玉瑛協同北上鄖陽府。
從興安到鄖陽府城有近四百裡,但是因為有水路相連,所以不需要攜帶太多的輜重。
內陸行軍,也不需要擔心敵人的危險,因此陳望領軍一路急行,在出發的第六日午時,便已經是抵達了鄖陽府城的縣境西側。
「啟稟將軍,往東再走三十裡便可到達鄖陽府城。」
官道的旁側,一名背負著令旗的偵騎恭敬的向著陳望彙報著探查到的情況。
「三十裡……」
陳望手執馬鞭,按轡徐行,遠眺東方。
三十裡的距離並不算遠,現在午時剛過,大軍行進的速度雖慢,但是到黃昏的時候,也足夠到達鄖陽府城。
陳望的身後一眾親衛騎兵皆是挎弓佩刀緊隨其後。
隨行的人員比起從興安出發之時多出了一人。
這個人自然是前不久出現在鄖西的胡知禮。
「傳令全軍,南移兩裡,今日於河畔安營紮寨。」
陳望沒有下令繼續行軍,常國安按照他的規劃一直都鄖西一帶活動,並沒有去往鄖陽府城境內。
他這一次來名義上是為了清剿鄖陽北部山區的流寇,一來也沒有正當的理由前往鄖陽府城,二來也沒有任何的必要去往鄖陽府城。
不過鄖陽府城,陳望自己卻是必須要去一趟。
陳望留下了胡知義統領兵馬,也沒有帶馬玉瑛和馬遠山,隻帶了胡知禮一人,領了第一騎兵千總兵的一千餘名騎兵,便直奔鄖陽府城而去。
雖說如今鄖陽府北部最大的一股流寇是在常國安的管控之下,而常國安如今是在陳望的掌控之下。
但是還有很多地方有小部分遊蕩的流寇,這些流寇小的隻有數百人,大的也有數千人。
帶的兵太少,陰溝裡麵也有可能翻船。
三十裡的距離,對於騎兵來說花不了多少的時間。
隻不過是一個時辰的時間,陳望便已經是領著一眾親兵抵達到了鄖陽府城的西郊。
陳望早在來時便已經是派遣騎兵先行通報,不過因為此前流寇在鄖西等地肆虐,大隊自遠方呼嘯而來的騎兵仍然是引來了鄖陽府城百姓的驚恐。
臨近鄖陽府城的城牆還有四五裡的位置,陳望便已經是下令騎兵緩行,同時也開始觀察起了鄖陽府城周圍周邊的地勢。
鄖陽府城依山傍水形勢鞏固,鄖陽城西北高,東南低,北麵臨山,東、南、西三麵則被漢水環繞,恍若一個巨大的簸箕一般。
城中官衙民房林立,半在原上半在山,一片繁華景象。
城外水麵之上舟船往來、絡繹不絕,放眼望去滿是風帆。
碼頭之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揮汗如雨
「當初從鄖陽府城路過的時候走的匆忙沒有細看,現在一細看才發覺這鄖陽確實是有些門道。」
胡知禮微微皺眉,凝望著不遠處的鄖陽城。
「這樣的地勢,若是沒有水軍協助,想要攻下無異是難於登天。」
鄖陽府城東開鑿護城河以阻隔,西、南憑漢江為天塹,北踞山嶺築城牆。
除去北方臨山未有修建甕城之外,鄖陽府東、西、南三門皆有甕城。
胡知禮說的確實沒有錯,想要攻下鄖陽府城確實是極為艱難。
曆史上李自成橫掃諸省,一路勢如破竹,卻唯獨拿不下鄖陽城,眼睜睜地看著它如芒刺一般紮在腹中。
幾次集結重兵,進攻鄖陽府城,最終卻每次都是以損兵折將無功而返。
「易守難攻,相對於鄖陽府城其他的特點來說,根本不值一提,有時候不要總是去看表象。」
陳望之所以想要掌控鄖陽府城並非僅僅是因為其易守難攻。
「鄖陽府城地處三水交彙之處,經堵河可達巴蜀,由丹江可入商洛,通過漢水則上可直達漢中,下可直達荊襄及武昌以至南京,可謂六省通衢。」
漢中是天府之國,曾經劉邦便是在漢中起家,進而一統天下。
但是時過境遷,鬥轉星移,漢中府雖仍是天府之國,但隻占據漢中府一地,卻是難以爭霸天下。
經曆了上千年的發展和變化,南方已經逐漸稱為了經濟、文化的重心。
現今,鄖陽府才是真正的王霸之地。
後世對於鄖陽府,用一句話將其地勢的重要完全的形容了出來。
東近襄樊,西邊興漢,南接武當,北達商洛,扼雍梁之門戶,為秦豫之咽喉,實荊襄之屏藩。
「鄖陽府是陝西、湖廣、四川、河南的門戶和咽喉要道,商旅不絕,公文四達,掌控鄖陽,便等於將主動之權牢牢的攥在手中。」
控製鄖縣,都能掌握幾乎整個漢江流域的政治、軍事、經濟中心,
「而且最為的重要的是,若是我們能夠控製鄖陽府,這千裡的沃野可以為我們供給充足的糧草。」
「山間的山民是上好的兵員,從河南逃荒而來的災民則是最好的人力。」
鄖陽府山民眾多民風彪悍,因為河南的災荒,如今鄖陽府內流民滿地,根本不乏人力。
山巒千裡,地勢險要,山大穀深,林密土肥,水源充足,有沃野千裡。
「隻可惜,現在時機未到……」
陳望雙目微凝,現如今這樣的情況他不可能實際掌控鄖陽府。
如今他作為漢中府的總兵,統管一鎮兵馬已經是達到了極限。
漢中府內的事務,也都是陳望通過各種渠道來掌控,明麵上也並不是歸屬於陳望控製。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天下的動蕩,明廷對於地方的掌控力度確實在逐漸的縮小。
不然陳望也無法在暗中掌控漢中衛,同時還發展了軍器局。
但是也還遠遠不到崩壞的時候,在地方上目前還沒有割據的土壤。
府州、衛所、營鎮三方在地方之上涇渭分明,基本不允許統管。
陳望之所以能夠以漢中鎮鎮將的身份兼管漢中衛,這也是因為當時的漢中府兵力不足,同時麵臨著巨大的威脅。
因為這一點,再加上孫傳庭不拘一格,力排眾議之下的安排之下,陳望才能夠代管漢中衛一段時間。
但是隨著危險的解決,勤王之後,陳望身上漢中衛指揮使同知的身份,很快便被收回了上去。
因為有遼東的前車之鑒,所以無論是崇禎,還是朝廷內的文官,對於武將一直都是嚴防死守。
目的便是防止有武將在掌握軍兵的同時,還自己能夠籌措到糧餉,進而形成割據。
因此陳望一直以來行事都是小心翼翼,再三謹慎,儘可能的不做多餘的事情,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陳望在地方上做的最為出格的事情,也就是廣修水利工程,收攏無主的田畝,以及發展軍器局。
而這些事情,也是因為上麵有孫傳庭兜底,陳望才敢去做。
要是沒有足夠的借口,沒有足夠的理由去插手地方的事務,一旦被參奏上去,朝廷必然會派人下來嚴加調查,更不用提什麼大一點的變革了。
不過,這並非代表陳望沒有一點辦法來掌控鄖陽府。
陳望之所以迫使著常國安向北逃竄,又派遣胡知禮和常國安暗中勾連,更是領兵親自北上鄖陽府,這一切自然都是具有目的。
他這一次前來麵見鄖陽府的巡撫,也正是為了之後在鄖陽府的行事,能夠光明正大。
胡知禮眉頭緊蹙,牽引著韁繩,駕馭著戰馬再度靠近了陳望些許。
「望哥,張獻忠和羅汝才眼下看起來聲勢雖大,但是這一次四省集結了超過十餘萬的兵馬,自四麵圍堵而來,四省兵馬皆是四省名將統領。」
「我感覺張獻忠和羅汝才,隻怕是多凶少吉,若是他們被剿滅了,南方局勢安定……」
陳望眼神微動,舉起了馬鞭止住了胡知禮後續的話語,他很清楚胡知禮想要說什麼。
「現如今四省兵力合力圍剿看似聲勢浩大,但實際上楊嗣昌所謂的四正六隅十麵張網漏洞百出。」
「湖廣兵馬陳平日久,不堪大戰;川兵倒是能戰,秦良玉已經領土兵從石柱馳援而來,但是四川巡撫邵捷春和楊嗣昌政見不合。」
「陝西兵馬、河南兵馬被分去鎮壓河南民變,李自成帶領著精騎突入西安府內,現在北方已經是一團亂麻。」
「左良玉、祖大弼倒是能戰,但是他們兩人麾下兵馬有限,左良玉經由此前一役心灰意冷,這些時日下來,一直是出工不出力,祖大弼再如何的勇猛終究是獨木難支。」
如今的局麵,明軍聲勢浩大,但實際上卻是外強中乾。
張獻忠和羅汝才兩人看似危險,但實際上卻是占據著極大的優勢。
楊嗣昌長於戰略,但是卻短於戰術,這一致命的弱點也將會再不久之後暴露出來。
陳望對於今後的局勢並不擔心,胡知禮隻看到表麵上的事務,卻看不到此時的明廷內部早已經是百孔千瘡。
「楊嗣昌利令智昏,為平張獻忠、羅汝才,加餉七百五十萬,根本就是火上澆油。」
本來因為連年的天災和沉重的遼餉,百姓大眾已經是苦不堪言。
這一次楊嗣昌再加練餉,層層加碼下去,天下的動蕩必然因此更加的劇烈。
陳望轉頭向北,看向北麵的群山,神色平靜。
沒有張獻忠,還有趙獻忠,沒有羅汝才,還有錢汝才,明廷從根基處已經腐朽……
燎原之勢已成,豈是用區區江河之水能夠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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