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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序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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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兵動了。”

金翅鵬眉毛一挑,斜眼看向乘馬駐在身側的張原。

張原眼神微動,同樣也注意到了北麵的異動,一眾親從也是隨著張原舉目望向西北麵。

漢中城北那一座原本緊閉著營門的營寨此刻大門洞開,大量的軍兵從其中湧出,無數赤紅色的旌旗一瞬間遮蔽了他的視界。

“冬!”“冬!”“冬!”

昂揚的戰鼓聲自遠方轟然傳來,包括張原在內眾人的神色皆是無比的凝重。

聲東擊西的計策現在看來確實成功的將那夥營兵引出了軍營,但是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這幾天以來,張原已經是弄清楚了如今出現在漢中城外的那支營兵到底是來自何方。

要探聽到這個消息並不難,早在圍攻城固縣之前他就派了人混入了逃難了人群之中。

跟隨著逃難的人潮,一部分混入了城固縣,一部分則是混入了漢中城。

派遣細作混入難民的人潮之中,對於流寇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

他們打破很多城池都是靠著裡應外合這一招。

流寇的攻堅能力並不強,官兵的追擊讓他們沒有時間和機會去建造大型的攻城器械。

當攻城軍隊隻有簡陋的長梯之時,那麼就算是丈許高的城牆都已經是算是天塹了。

當初在陝西起事後不久他便帶著人跟著王嘉胤征伐山西,在那個時候便遇到過大同兵。

張原神色凝重,眼神微凜。

張原自己也是邊軍出身,大同是重鎮,常年和蒙古交戰無論是兵員素質,還是得到的軍費軍械都要比他們延綏鎮要多的多。

他們一開始憑借著人多勢眾取得了幾次大戰的勝利,但是在之後卻是連連戰敗,甚至連王嘉胤都被曹文詔所殺,最後隻能是無奈逃往河南。

後來便聽聞曹文詔接領了大同鎮總兵的身份……

“曹文詔……”

曹文詔,這三個字無疑是縈繞在所有流寇心中的夢魔。

張原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西北方的那支官兵,官府似乎沒有隱藏消息的想法,他們得到的消息十分的清楚。

這支遊擊營隸屬大同鎮,領兵將領名叫陳望,原是曹文詔麾下家丁,一路積功升任成為的營將。

先敗李自成,追斬李過,擒殺李養純、林勝泉,連戰連捷,名傳山陝。

張原咬緊了牙關,曹文詔三個字猶如是三座大山一般壓在他的心口,讓他難以喘過氣來。

雖然已經是快要過去了三年的時間,但是他至今都記得南原的那一場大戰。

那一場大戰,他們糾集了足足三萬人,沒有一名婦孺,沒有一名老弱,儘皆是隊伍中的青壯精銳。

他們先以千名騎兵一路示弱,將曹文詔成功的引入了包圍圈之中。

炮響聲起,四方兵馬齊動,三萬兵馬將曹文詔團團包圍在其中……

然而他們苦心布置的包圍網,被曹文詔持槍縱馬領著一眾甲騎,就那樣活生生的撕裂了開來,猶如四麵透風的破布麻袋。

槍鋒所向,矛戈盾甲無不碎裂,兵卒將校無不披靡!

持矛左右突,匹馬縈萬眾中!

金翅鵬雙目微眯,側目看向張原,張原突然間的沉默不語,讓他感到情況有些不對。

張原心情沉重,但是他卻也在關注著金翅鵬,餘光之間早已經是看到金翅鵬麵色變化。

張原心中思忖,他知道自己的失態可能會讓金翅鵬會產生些彆樣的心思。

不過張原何等的人精,當下順勢便沉下了臉,麵色嚴肅,沉聲將話題引轉。

“大同兵雖然依照我等計劃出營,但是賢弟卻萬萬不能大意輕敵。”

這幾日的時間,兩人已經是相互稱兄道弟,甚至還立誓結拜,互換了名帖。

金翅鵬稱呼張原為兄,張原稱呼金翅鵬為弟,兩部就此合兵一處。

隻是兩人之間雖然互稱兄弟,但也隻是看似親密實則卻都各自的心思。

就算是合兵一處,但是卻並沒有徹底的合編,仍然是分為兩軍,隻是互為引援。

“賢弟自鳳縣起兵,一路都是連勝無敵,但是遇到的官兵都是衛軍,並不知曉營兵的利害。”

張原舉起了馬鞭指著西北方那支踏出了營寨的軍隊,金翅鵬也順著馬鞭看向西北,果然是被張原的話所引導。

金翅鵬麵色也凝重了些許,心也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

說實話,他以前不過隻是一名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戶,他甚至都弄不清楚鳳縣有多少的人,鳳縣有多大的地。

若非是走投無路,這賊老天逼得人活不下去,他恐怕仍然是那個麵朝著黃土背朝著天,隻知道埋頭苦做的盧時盧三郎。

他原先在做工之時,手底下最多時也隻管過三五人。

當他打破了黃家的宅邸,殺了那肥頭大耳一直欺辱著他的黃狗才後,越來越多的人聚在他的身後。

走到褒縣之時,他已經是成為了統領數萬人的統領。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

原來,他們其實可以換一種活法。

原來,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也會害怕。

原來,那些手持著棍棒的青皮不過是外強中乾。

原來,鳳縣隻不過是天下之間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地方,這天下遠比他原本所想的更為廣闊。

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認知,超出了他的能力。

盧時沉下目光,雙腿漸漸的繃緊,一手握著馬鞭,另外一隻手緊握著韁繩。

他第一次騎馬其實在一個月前,他的騎術並不精湛,他從馬上摔下過來無數一次,但是最終他學會了騎馬,他麾下的那些的兄弟也學會了騎馬。

沒有學會騎馬的人都死在了官兵的追擊之下……

肩上的重擔重逾萬斤,但是他卻不能表露出任何的力不從心。

盧時很清楚,隻要他露了怯,示了弱,不用等到官兵動手,手底下的人便會奪了他的位置,取了他的性命。

“營兵和衛軍有什麼區彆?”

盧時牽引著戰馬上前了些許,收斂了神色,低聲問道。

張原的眼光閃動,先用手指了指天,而後又指了指地。

“一個是天,一個地,一個是虎,一個是犬。”

張原舉著馬鞭,指著遠處已經展開了營兵軍陣。

“九邊的衛軍有點本事,但是內地衛所的衛軍連衣服都穿不整齊,更不用說是武器和盔甲。”

張原本來隻是想要找個借口打消盧時的懷疑,但是看著西北方那大同兵的軍陣卻是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有些心驚。

因為那支剛剛踏出了營寨的營兵給他的帶來的感覺,和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支軍隊都不同。

張原越看越是感覺到不對勁,他沒有從那支營兵的身上感受到肅殺之氣,但是卻感受到了另外一種壓迫。

令人壓抑的氣氛影響著全局的氣氛,張原控製著座下不安的戰馬,眼前的景象讓他感覺極為不適。

張原想起了他曾經遇到了一支官兵,那支官兵帶給他的感覺就和眼前的大同兵相差無幾。

那支官兵名叫——“天雄軍”,領兵的主帥名叫盧象升,那個冷血無情,名傳七省的盧閻王!

張原的眼神深沉,目光在不遠處那支出營的營兵陣前不斷的遊離,給盧時講解著。

“營兵和衛軍不同,營兵幾乎人人帶甲,軍械充足,比衛軍要強得多,等會到近前的時候你可以注意看。”

“營兵之中也分等級,並不是所有營兵都能打,營兵有弱也有強。”

盧時眉頭微蹙,目光審視著西北的官兵大陣,問道。

“那大同兵屬於第幾等?”

張原凝視著不遠處已經排開了軍陣的營兵,麵色越發的低沉,不過他也沒有忘記回答盧時的問題。

“九邊明軍當中遼鎮戰力最強,為第一等”。

“下一等是昌平兵、薊州兵,這些都是重鎮,重鎮營兵軍陣嚴明,要是戰場遇到,能逃就逃,不要想著打贏。”

張原眼神清冷,一些不好的回憶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大同、宣府是第三等,不過曹文詔去了大同,現在的大同可以排到第二等。”

“那我們陝西三鎮?”

盧時微微皺眉,疑惑道。

“排完了前麵所有的軍鎮,最後才是我們陝西三鎮,我們陝西三鎮是第四等,最差的一等……”

陝西省共有三鎮,分彆是延綏(榆林)、寧夏、固原。

他曾是延綏鎮的營兵,也曾是軍中的軍官,但是他就算是軍官,卻也領不到那該得的糧餉。

他們在北方的草原日夜守在邊疆,守著長城,在塞外和塞內和那些蒙古人浴血搏殺,但是最後卻什麼都沒有換來。

都是守邊的邊軍,但是為什麼他們要拿著最差的武備,拿著最低的糧餉。

在天下大旱,顆粒無收,等來的不是賑災的官員,等來的是加稅的文書……

數以百萬的白銀砸入了遼東的火坑之中什麼都沒有換來,換來的是越發惡化的局勢。

打起仗來卻要年年從他們這些鎮中調兵遣將,援遼的人踏上了官道之後便一去不複返。

成百上千的人過去,回來的隻有一封輕飄飄的寫滿了敗亡的文書。

張原心中怨氣升騰,渾身微微的顫抖,心中的那份不安也被憤怒徹底所取代。

盧時敏銳的發現了張原情緒的變化,他看到了張原握著馬鞭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逐漸發白,也看到了張原眼眸之中的憤怒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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