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營五千五百餘名明軍,在曹文詔的指揮之下於邠州城外已是列陣以待。
曹文詔領兵列陣於邠州城下左側,而左良玉則是領兵列陣於邠州城下的右側,兩營相隔隻有三百步,互為呼應。
陳望緊挽著韁繩,控製著座下的不安的戰馬。
在他的身後,九名頂盔貫甲的騎卒分列於左右。
左右各立四騎,中央一騎手持著陳望的把總旗。
把總認旗為藍底白邊,認旗長三尺,斜角有邊,同樣是三角旗,認旗之上上書三個大字——左右司。
杆高一丈一尺,用纓頭號帶一條,長五尺,纓為黑色,號帶為紅。
一營分三部,分彆為左、中、右,旗幟之上從來寫的都是左、中、右。
之所以稱為前、中、後三部,是因為在行軍之時,左部排前,中部居中,右部居右。
因此在行軍之時習慣性稱呼前中後三部,左部即是前部,右部即是後部。
陳望現在的把總位,就是左部右司的把總之位。
列陣而戰,軍陣展開,左部需居於大陣的最左麵為大軍左陣。
而作為左右司把總,陳望則是要領兵列陣居於左陣的右方,邊應本部千總,這個位置同時也靠近中部軍陣的方向,需要和其協同作戰。
現在他麾下的四局的戰兵皆是排布著緊密的軍陣,三局新兵在前呈一字排開。
另外一局的老兵站於新兵三局的後方,散開成了長陣。
這些老兵這一場大戰的任務並非是殺敵……
他們的任務很簡單,無論前麵三局誰膽敢轉身向後,皆斬!
他們就是這一場大戰的督戰隊。
陳望頭戴著高頂頓項盔,身穿無袖對襟魚鱗甲,兩臂配戴著環鐵臂縛,挎刀配弓。
這一戰,他已經是全副武裝,甚至是在外罩的那副魚鱗甲下他還穿了一件鎖子甲,一共兩層的甲胄。
就是身下騎乘的戰馬也穿戴上了半身馬甲。
如果不是此時正值夏日,炎熱難耐,陳望甚至還想將布麵甲也穿上。
明末之時的鍛造工藝其實並不差,之所以武備奇差隻是因為官員貪腐。
九邊的明軍的戰馬基本都不裝備重型馬鎧,沒有什麼具裝甲騎。
不是工藝不夠,也不是戰馬不行,而是不實用。
此時歐洲開始出現的那些罐頭騎兵,他們的馬鎧和盔甲防護確實堅固,但是真將起放到遼東戰場之上。
隻要敢出城野戰,不是被蒙古的輕騎纏的精疲力竭,也會被後金的重步兵錘翻在地。
那些身穿三層重甲的白甲兵,也就是巴牙喇兵,身上甲胄的防護其實已經達到了一個十分恐怖的地步。
還在遼東之時,陳望一共取了七名後金兵的首級,其中有一個就是後金的白甲兵。
那個白甲兵在四十步的距離被鳥銃命中之後,仍然沒有倒下,衝入陣中更是連殺七人,猶如一台人形坦克一般。
無論是雁翎刀,還是長槍,都無法對其造成任何的傷害,最後是他拿著鐵骨朵將其錘翻在地,然後拿著短刀刺入麵門,才了結了其性命。
陳望麵色凝重眺望著遠方。
就在曠野的儘頭,地平線上一條淡淡的黑線正緩緩蠕動而來。
黑線之後,塵埃漲天囂塵盈餘,煙塵滾滾扶搖而上,幾欲遮天蔽日!
視線之中黑線正在不斷的變的清晰了起來,往前蠕動的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
猶如浪潮一般的轟響聲還有鼎沸的人聲,隨著從西北吹來的勁風傳入了陳望的耳中。
陳望握緊了手中的馬鞭,眼眸之中的瞳孔微微縮小了些許。
耳畔轟響聲斷斷續續、隱隱約約,讓人感覺極度的不真實。
就像是……就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一般。
陳望將目光投向了身前不遠處三局新兵的軍陣之中。
不同於老兵們的鎮定,這三局的新兵都是新募的流民,他們雖然經曆過了半個多月的訓練,但是他們從未有過拿著武器上過一次戰場。
鄉村宗族之間的械鬥雖然也會出人命,也會見血,但是兩者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陳望的聽力很好,他聽到輕微的牙齒的打顫聲,他注意到軍陣之中有軍卒的身軀在顫抖,有人的雙腿在戰栗。
不過很快,陳望便再沒有聽到牙齒的打顫聲,因為在耳畔,那原本隱隱約約轟響聲越發的響亮,越發的清晰。
巨大的轟響聲驚起了山林之中飛鳥。
一隻雄鷹收緊了了烏黑發光的長翅,自峭壁的巢穴之中向下俯衝而去,又在半空之中驟然展翅一掠而起。
長翅輕振,天空中一塊塊棉絮般的雲塊被其接連掃破。
鷹目之下,邠州城外原本還算遼闊的原野已經是被黑潮所掩蓋。
黑潮的中央最為緊密,密密麻麻全是攢動著的人首。
而在黑潮的周圍卻是稀疏不均,人馬組成的浪潮不斷的湧動、翻滾。
浪潮一浪接著一浪,一團接著一團,散亂不堪,分布於周邊遠處。
雜亂的馬蹄踐踏過之處皆是一片狼藉,無數的塵埃被帶起,幾乎遮蔽了整個視界,根本無法看清。
陳望目光凝結,湧動而來的黑潮已經是鋪滿了整個視野,而在其後的黑潮卻仍然是源源不斷,反彷佛無窮無儘。
甚至那黑潮還漫過了兩側連綿的群山的山腳,猶如真正的洪流一般。
軍陣之中,一片肅殺,寂靜的可怕,沉默的可怕。
陳望握緊了手中的馬鞭,神色慢慢的變得凝重了起來。
浪潮洶湧而來,眼前的一切慢慢的變得清晰了起來。
伴隨著猶如悶雷一般的馬蹄聲,數以萬計的流寇馬兵踏過曠野滾滾而來,彙聚成了連綿無際的黑色洪流,挾裹著踏碎一切的威勢,如水銀瀉地一般飛速的漫過曠野。
人馬鋪天蓋地,旗幟遮天蔽日!
而在那無數雜亂的旗幟之下,一麵玄黑色的大纛旗在龐大的馬潮之中仍舊是顯得的極為矚目。
高迎恩頭戴著高頂頓項盔,身穿金花魚鱗罩甲,臂戴染金鐵葉臂縛,騎乘著一匹通體白色的駿馬立於旗下,冷眼掃視著邠州城外嚴陣以待的明軍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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