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闖軍的火炮響起之後,戰場的局勢瞬間反轉。
嚴密的軍陣原本是明軍對抗流賊最好的武器,但是火炮轟擊而來,卻是可以輕而易舉造成大量的殺傷,打擊士氣。
大部分的騎兵都被曹變蛟帶走,曹文詔帶著一眾家丁騎兵接連衝殺了數陣,雖然趁著流賊立足不穩,接連戰勝,但是也折損了十數人。
如果隻是普通的馬隊尚且可以解決,但是對手是闖軍的精銳騎兵,而不是那些在戰馬衝鋒之時連拿刀衝殺都艱難的馬兵。
而且敵軍現在已經是站穩了腳跟,八十餘名騎兵對於時局來說隻能是杯水車薪。
流賊軍中如今有四類兵。
一是饑民,二是步軍,三是馬軍,四為精騎。
流民的隊伍之中男子隻要滿十五歲,沒有超過四十五歲都會被征召為兵,容不得抗拒。
而這些兵是流賊軍中的最底層,一般這些人在明軍之中被稱為“饑民”。
隻有在經曆了一兩場戰役,拿到了戰功之後,便有資格成為步軍,這是第二級。
若是騎術精湛便可以直接加入馬隊成為馬軍。
就算不會騎馬,隻要斬獲夠高,也會分配馬匹,還會有人教授騎術。
隻有成為了馬軍,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保障,就算戰死了,首領也會幫忙繼續撫養家眷,說到做到。
這些馬軍,大多數人的騎術其實十分一般,能夠在馬上射箭的人隻有少許的軍官,很多人彆說射箭,甚至連在馬上砍殺都不行,隻是勉強騎乘。
說是馬隊馬軍,實際上隻是一群騎馬的步兵。
這也是為什麼曹文詔敢帶領著百騎便直衝敵陣,而且還能夠接連戰勝的原因。
但是現在前方的敵人是流賊軍中真正的精銳,整整千名精騎。
被選為精騎者,多是邊軍出身,還有一些內地的軍兵出身,最後一部分都是從馬軍的精銳晉升上來的,他們是真正的騎兵,而非是什麼騎馬的步兵。
拿著最好的武備,吃著最好的飯食,騎著最好的戰馬,所有的待遇都是最好的。
就和明軍之中的家丁一般,任何的雜事都不需要做,也不需要理會,唯一要做的的一件事。
選鋒陷陣,衝殺搏命。
但是,他們在有一個方麵卻和家丁是截然相反——戰鬥意誌。
家丁製度是衛所崩壞之後的影響之下形成的怪胎,現如今明軍之所以如此孱弱,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為家丁的製度的泛濫。
陳望自己就是家丁,他很清楚與他一樣諸多家丁的情況。
遼鎮之中,各總兵、參將、遊擊麾下單個的家丁拎出來和建奴對戰,還真不見得會落入下風。
他手下七個建奴的首級,三個是遼東砍的,另外四個則是在崇禎二年己巳之變在北京城下,崇禎三年四城之戰中斬獲。
在數十人,數百人的小規模的邊境交鋒之中,九邊的明軍其實沒有怎麼落入過下風。
隻是成也家丁,敗也家丁,一旦戰局擴大,交鋒演變到數千人乃至數萬人,戰場的局勢便呈現出一麵倒的情況。
一軍敢戰者不過數百家丁,其餘千餘軍卒儘皆孱弱不堪,一衝即潰,數萬人的大戰安能不敗?
明朝的家丁製度有千般不好,萬般不堪,但是在戰鬥意誌卻是沒有黑點。
在這些家丁的心中將令如山,旌旗一動,哪怕就是主將讓其赴死,都不見得會皺一下眉頭。
他們和主將一榮俱榮,一損即損,同生共死。
這,就是家丁。
但是,流賊的精騎卻是不同。
他們雖然戰力卓著,不弱於普通家丁太多,但是他們的戰鬥意誌卻很薄弱,一旦傷亡超過一成,便會放棄作戰向後。
他們怕死,不是其軍兵自己怕死,而因為其將官還怕手下的精騎死亡。
死幾萬的饑民,幾千的步卒,千餘人馬隊根本不會傷筋動骨。
隻需要打破幾座城池,攻破幾處鄉邑輕而易舉便可以裹挾數萬的人。
但精騎死掉,卻真的是死一個少一個,補充起來極為困難。
現在的十三家三十六營也並非全是一條心,內中暗流湧動,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相互吞並之事並非沒有出現。
而正是因為這些原因,以及首領的命令,也使得流賊軍中這些精騎自己也開始惜起了命來。
因此,隻需要一瞬間有足夠火力,使得其衝陣的前鋒傷亡慘重,便足以讓帶隊的賊將心痛,讓其軍膽寒,不敢衝擊,撤軍後退。
陳望牽引著的戰馬,壓著軍陣緩緩的向後退卻,剛剛行走了十數步的距離,軍陣已經有些散亂。
前方,上千名闖軍的精騎已是緩緩逼迫而來,他們正在等待,等待著軍陣露出破綻的那一刻。
炮火聲猶如悶雷一般自天邊響起,闖軍的火炮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又開始了齊發,或許是意識到了單炮發射造成不了多少的震懾。
而這一次,闖軍的火炮再度建功,這次有兩發炮彈落在了軍陣之中。
陳望親眼看著一枚炮彈砸在他的身前,那炮彈先是砸到了一名督戰的家丁身上,而後去勢不減分毫,砸翻了數名手持著三眼銃的銃兵,最終才止住勢頭。
難聞的血腥味在一瞬間彌漫了整個軍陣,彆說那些手持著火銃的銃兵,就是督戰的家丁也都是心中畏懼。
未死的人在地上不斷的哀嚎,沒有人去救他們,甚至沒有人拉他們一把,向後撤退的人繞開了他們,偏過了頭去不忍直視。
被炮彈砸中的人,幾乎沒有能夠活下來的。
“繼續走,不要怕!”
軍陣之中一眾軍官大聲的喝令著,手持著雁翎刀的督戰家丁也在一側虎視眈眈。
最終軍陣還是重新的穩固的下來,他們心中對於流賊沒有多少的畏懼,和流賊多次的作戰,他們最終都獲得勝利,這些勝利使得他們仍然沒有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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