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詔吐出一口濁氣,手中的馬槊再度收下了一名賊兵,他也看到了大纛之下升起的那麵血旗。
敵軍的馬隊現在已經是自左右兩方同時殺來,此前在衝陣之前,他已是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明知山有虎,現在也隻能偏向虎山行。
敵軍的步隊潰敗根本無傷大雅,步隊隻不過是流賊之中的炮灰和底層。
流賊真正的殺手鐧和底牌,是由各地邊軍老卒所組成精銳騎兵。
陝西連年的天災,欠餉已經是常態,不僅使得逃兵眾多,多地都發生了兵變討餉之事,在陝西之地兵變並不比民變少多少。
尤其是在崇禎二年之時,建奴興兵入關,圍困薊州,京師戒嚴,朝廷征發四方軍隊勤王。
因為處理不當,地方苛待,餉糧克扣,多支軍隊嘩變,而後變為流賊,使得原本就嚴重的民變,更為雪上加霜。
大量的逃兵、叛軍加入了民變的隊伍,也使得流寇的戰力越發的強盛,越發的難以覆滅。
曹文詔眼神清冷,右側的那支馬隊衣甲鮮明,近半數的賊兵似乎都是身穿玄甲,其號令整齊,旌旗肅然,絕對是流賊之中的邊軍精銳。
曹文詔回首望向身後,一眾家丁跟隨在他身後,每個人的身上都沾滿了鮮血,手中的馬刀大多都已是被鮮血所染紅。
馬槊輕揮,曹文詔一拉韁繩,胯下坐騎向著左側急速飛馳而去。
他麾下就這一百餘名家丁,他沒有想過和流賊麾下最精銳的騎兵爭鋒,他的目的是要擊潰左側的那支千餘人的馬隊,為己方前部爭取撤離的時間和空間。
陳望同樣牽引著戰馬跟隨著曹文詔轉向左側,他也明白了曹文詔的用意。
但是曹文詔這完全就是在弄險,若是沒辦法迅速的鑿穿敵軍的軍陣,那麼他們便被兩麵包夾,將會被圍死在中央。
陳望咬緊了牙關,他沒有能力左右戰局的走向,隻能跟隨著曹文詔一條路走到黑。
“嗚————”
預備衝擊的騎號聲已經傳來,陳望將手中沾滿了鮮血的馬刀插入了腰間的刀鞘之中。
將帶著鮮血的馬刀插入刀鞘之中之後會不會生鏽根本不在陳望的考慮之中,現在他自己都還不知道有沒有以後。
陳望伏下腰身,將掛在馬鞍旁側的三眼銃一把拿起,同時控製著戰馬再度提高了速度,這一次衝擊的陣型需要改變,他將要成為最第二排的軍兵。
原本六人一排的隊列,現在變成了十二人一排,曹文詔此時也推到了第二排,就在他的右前方。
南方軍隊在戚繼光的影響下現在裝備的火器基本都是鳥銃,後來戚繼光北上前往薊鎮練兵。
北方邊軍之中,鳥銃也開始推行,但是因為地域的問題,鳥銃也隻是裝備於北地邊軍的步卒之中,大部分的邊軍騎兵仍然是使用著三眼銃。
其實一直到萬曆末,三眼銃在明軍中的使用並不普及,隻是快槍、神機槍等單管銃的輔助火銃,但是現在卻是成為了邊軍騎兵最喜歡的火器。
不同於容易可能熄滅火繩,操控不便,裝填麻煩的鳥銃。
三眼銃在北方邊軍裡大量的被列裝,優秀的邊軍馬兵能用這種難以點燃的火器縱馬馳射。
現今遼東各鎮幾乎都以三眼銃作為製式裝備,無論騎兵還是步兵都普遍裝備著三眼銃。
三眼銃被當作一次性的遠程武器,三個銃管各塞彈丸,就近打放,一瞬間擊發,殺傷敵軍。
而後厚重的三眼銃,便會直接變成長柄錘,直接變成近戰的武器。
為了增加其殺傷力,遼東的騎兵基本會改裝下發的三眼銃,在銃柄的尾部加裝槍頭或者刀刃。
在三眼銃擊發之後,直接將其作為長兵,甚至可以完成刺擊砍擊等困難的動作。
耳畔馬蹄聲如雷,陳望冷靜的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敵軍馬隊。
三眼銃已經被他夾在腋下,對於三眼銃,他再了解不過,畢竟記憶之中,他使用這種武器已經長達了整整七年。
在遼東,原身可是親手用三眼銃砸死了兩名建奴。
“嘶!”
火藥被點燃的聲音陡然響起。
前方流賊的馬隊,不少的騎兵張弓撘箭,正在瞄準醞釀。
“砰!”“砰!”“砰!”
連綿不斷的擊發聲已是在前陣響起,硝煙陡然升起,遮蔽了陳望眼前的視界。
令人心寒的火器爆響聲,響徹在騎陣之中。
戰馬帶著陳望衝出了硝煙之中,那直衝而來的流賊馬隊前排幾乎被一掃而空,其後一眾馬兵皆是麵色如土,膽顫心驚。
陳望握緊了手中的三眼銃的銃杆,神色略顯猙獰,他已經看準了一名即將和他遭遇的敵人。
但陳望終究是沒有機會用三眼銃將其砸落下馬。
因為就在他右前側的曹文詔已是先行一步殺入了敵陣之中,馬槊在曹文詔的手中綻起一陣清越銳響,猶如是無常的喪棒一般,觸者無不栽落下馬。
同樣的場景再度出現,流賊的馬隊少許有勇氣的悍勇之輩被斬,餘眾皆是紛紛走避,陷入了奔潰,四散而逃。
看著自己潰散而逃的部眾,李自成的眉頭微蹙,搖了搖頭。
“果然,這些從流民群之中招募的馬兵還是不堪戰。”
接連兩次的交鋒,都是在轉瞬之間便已經是分出了勝負。
練兵是一項難事,他本以為自己訓練的馬兵應該比過天星手下的馬兵要強上不少,但是結果卻還是一樣。
舉目向著官道之上看去,前部原先被纏住的明軍步隊此時也已經和中部彙合,一起向著後方退卻,再過一時半刻,一旦官兵退到空曠的地方,他們便沒有了一點獲勝機會。
官道左翼李過仍然沒有將潰兵集結起來,仍然還在混亂之中。
李自成輕歎了一口氣,他不明白,為什麼打了這麼多年仗,他手底下無論是將官還是軍卒都沒有多少長進。
坡下,那麵火紅色的大纛旗越發的紮眼。
沒有時間讓他再猶豫,李自成舉起了手中的馬鞭。
身後一輛接著一輛的炮車,足有五輛炮車,相繼從坡後被緩緩的推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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