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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不歸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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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熱的太陽照耀著大地,肆無忌憚的發散著其無上的神威,似要將這世間的一切都燃儘一般。

樹木枯焦,枝丫稀疏,見不到一絲的生機。

草石枯黃,了無生氣,整片天地晦暗無比。

官道之上,亂石叢生,一片蕭瑟破敗之景象。

自崇禎元年起至崇禎八年,八年的時間。

先是旱霜再是旱災,八年之間從未斷絕,陝西的災情一年比一年嚴重。

天下大旱,顆粒無收,然稅賦益重。

在陝西,一眾災民、兵將沒有等來朝廷的賑濟,反而是等來了加派和裁驛。

一樁接著一樁的禍事和重擔都被壓在了陝西的身上。

整整八年的天災**,使得陝西已經是百孔千瘡,民不聊生。

曾經陝西境內那寬闊平整的官道,早已是破敗的不成模樣。

破敗的官道之上,無比空蕩,入目之處,皆是焦黃。

遠處的荒野上,幾條雙目泛紅的乾瘦野狗漫無目的在其上遊蕩著。

這幾條瘦骨嶙峋的野狗,便是這片廣袤區域之中唯一還活著的生物。

似乎是察覺了到了什麼,領頭的野狗突然停住了腳步,它抬起了頭顱,向著身後看去,另外兩條野狗的頭顱幾乎在同時也看向了同一方向。

能夠在這樣的地方活下來,若是不夠警覺,早已經是成為了案桌上的食物。

就在官道的儘頭,一條淡淡的赤線正緩緩地蠕動而來。

在發現了赤線的下一瞬間,幾條野狗便已經是夾著尾巴,向著相反的方向快步跑去。

空氣之中彌漫著的,是濃烈的血氣。

官道之上,一隊身穿布衣,頭戴著紅笠,肩扛著長槍、火銃的軍兵,正沉默的順著官道一路向南前進。

背負著令旗的傳令騎兵,驅動著座下的戰馬快速的在道路的兩側奔馳,傳達著軍令。

他們都是明軍,從山西大同鎮千裡迢迢南下,前來平定叛亂的明軍。

明軍軍規,凡行列不齊,行走錯亂,擅離隊伍,道路擠塞,言語喧嘩者,俱治軍法。

時至今日,衛所軍製已經崩壞,那些軍規條例大多形同虛設,但是在募兵之中軍規仍然有著不小的約束力。

官道之上這支明軍隊列之中,除了那沉悶而又雜亂的腳步聲,以及急促的馬蹄聲之外,在無其他多餘的聲音。

一路追擊著流賊,他們已經走過了上千裡的道路,仍然看不到儘頭。

他們到達關中還沒有休息多久,一紙調令下來,他們又需要北上,前往慶陽府的寧州平叛。

陳望的神色陰沉無比,牽著戰馬,行走在隊列之中。

隊伍之中的氣氛沉悶的可怕,他們臉上的神色都與陳望一樣,都寫滿了疲憊。

他們身上的軍服布滿了風塵,陳舊破敗,他們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漠然,猶如行屍走肉一般,隻是沉默著向前。

從崇禎四年至今時,在這長達四年的時光中,戰事從未有一刻的休止。

一路浴血,輾轉征戰,他們擊殺了無數的寇匪,擊敗了無數的盜賊,無數的袍澤赴難而亡。

他們為國家擊敗了一個又一個敵人,蕩平了一場又一場的叛亂。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戰亂直到如今仍然沒有平息,反而還愈演愈烈。

陳望抬起頭,看著前方道路的儘頭,心中一片冷然。

他之所以神色陰沉,並非是因為和其他的軍卒一樣,是因為這無休止的戰事和越來越糟糕的局勢。

隻有陳望一人清楚,他腳下的這條路,是一條真正的不歸路,一條通往黃泉的道路。

數萬流賊就在前方張網以待,等待著他們落入陷阱之中。

他的靈魂其實並不屬於這個時代,所以他知道將會發生的事情。

就在兩個多月前,他還在大學的圖書館讀書學習,隻是中途困頓,趴在了桌麵之上小憩了一下。

再睜開眼時,他便已經來到了這個該死的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占據了另外一個人的身體,也獲得了身體原主全部的記憶。

他穿越了三百多年的時光,來到了崇禎八年,來到了明朝的末年。

他所占據身體的原主是一名明軍,出身於遼東,現年二十五歲,也叫做陳望。

其並非是什麼將校勳貴,隻是一名普通的軍兵。

不過嚴格來說,也並不普通,因為他是一名家丁兵,還是援剿總兵官曹文詔家丁,那個被稱為明季良將第一的曹文詔。

崇禎三年七月,陝西民變勢大,曹文詔被封為延綏東路副總兵,帶領關寧軍入關進行征討,原身也跟隨著曹文詔一路南下。

明朝中後期,衛所製度崩壞,募兵製也開始衰弱,基本上明軍的將領都會挑選精銳軍卒為家丁充任親軍,這也是默許之事。

所謂家丁,其實就是將校私兵,家丁隻聽命於將領個人。

將領調任,家丁也會被允許跟隨。

作為將領的家丁,他們吃著最好的食物,拿著足額的軍餉,裝備著最好的武器和盔甲,他們的家人也會得到妥善的照顧。

而他們則需要用忠心和生命來報答主將,每當大敵,用以陷陣。

身為家丁者,無一不是弓馬嫻熟,武藝卓越,能征善戰者。

陳望獲得了身體原主全部的記憶,同時也獲得其全部的技藝。

無論是長槍,還是棍棒刀劍,亦或是弓箭,都極為擅長,這些技藝都被銘刻進了骨血之中。

僅僅這兩個月來,明軍和農民軍大戰數陣,接戰十餘回。

陳望手刃的敵人早已經超過了雙手之數,全都是靠著這些印入了骨血之中的記憶。

在記憶之中,倒在原身刀劍之下的人更是繁多,用殺人如麻四字來形容,絲毫都不為過。

作為明軍,還是作為中堅力量的家丁,有陷陣衝鋒的之職,戰場之上,容不得半分心慈手軟。

陳望眼神冰冷,凝望著前方的起伏的人群。

時代的洪流裹挾著個人的命運。

被時代裹挾的命運隻能隨著時代沉浮。

活著是最簡單的事,但卻又是最難的事。

他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身份,他曾經想過當逃兵。

但是要想逃離軍營何其難也,軍中逃卒若是被擒便是一死。

陳望是親眼看著七名逃兵被擒了回來,被當場格殺,其首級被掛在營門之上,懸首示眾。

就算是成功逃離了軍營,他又能夠去往何處?

沒有證明身份的路引,連城池都進不了。

如今除了江南還算平和之外,其餘各地皆是處於戰火之中,盜賊匪寇多如牛毛。

但是江南距離陝西相隔何止千裡,就是太平時節,想要前往江南都是困難重重,更何況如今。

這是一場席卷了整個神州的浩劫,數以千萬計的人被波及,死在了這一場浩劫之中,想要躲過這一場浩劫談何容易。

繼續待在軍中,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在這個人命猶如草芥的亂世,手中握持著鋼刀,才不用懼怕豺狼虎豹。

“噠噠噠————”

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陳望的思緒。

陳望抬起頭,看向前方,身穿著輕便罩甲,外罩袒肩寬袍的曹文詔就在他的前方不到五步距離,立於火紅的大纛之下。

隻是片刻之後,數名令騎飛奔出列,手持著令旗高聲傳達著捷報。

前方湫頭鎮遇敵,敵軍已被前鋒擊潰,斬首五百級,前隊騎軍正在追擊。

捷報傳來,使得軍中萎靡的氣氛稍微緩解了些許。

但陳望的神色卻是越發的陰沉。

陳望握緊了手中的馬韁,心中一片冰寒。

他聽清楚了前方的地名——湫頭鎮。

如果說穿越過後,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麼就是他的記憶力比起以前要好得多,他是曆史專業的學生,對於明末也有過一些了解。

明史中對於曹文詔,最後一段,陳望記得尤為清楚。

《明史》記載“文詔乃以三千人自寧州進,遇賊真寧之湫頭鎮。變蛟先登,斬首五百,追三十裡。”

“文詔率步兵繼之。賊伏數萬騎合圍,矢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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