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不群裝君子時待人接物著實妥帖。
原本世界線,在天門道長,定逸師太嫌劉正風那些朋友,其中固然有頗有名聲地位的好漢,但更多籍籍無名,名聲不清不白,怕墮了五嶽劍派名頭不出麵時,
地位更高的嶽不群卻絲毫不擺出華山派掌門、高人一等的架子來,與他們有說有笑。
此次也是,嶽不群在外等待時,便已提前將可能鬨事的江湖人士清理了一遍,明明隻是和聲細氣地說了幾句話,未動刀劍,便讓那些人主動離開了。
被勸離的那些人還絲毫沒覺得對方是看不起自己。
可見其手段不一般。
原本世界線之所以多次失敗出醜,全因為對象要麼是桃穀六仙這樣的瘋子,要麼是受任盈盈驅使的所謂英雄好漢,要麼是本就圖他性命來的嵩山之人。
而如今,即便是以李林的感官,也隻在圍觀的人群中發現有三四名有習武痕跡,但他們也隻是練了武功,神態更像之前的林平之——會武功的普通人。
至於其餘的,都是真正的普通老百姓,真正想沾沾仙氣的信徒。
事實上李林很驚訝嶽不群竟然沒有因此‘飄’起來。
那二兩肉的在與否竟對人的影響如此之大。
更讓他驚訝的是
“你就是田伯光?”
李林笑看向人群中的高大男人。
世界果然是站在我身邊的,自己送上門來。
剛好可以試驗一下,剛剛的疑問。
“李神仙,在下哪裡會是田伯光,在下隻是名字我叫田仲明。”
“有趣,不但不後退,反而向我靠近麼?”
田伯光不退反進著實讓李林佩服。
特彆是他先是憤怒,隨後委屈,猶豫,最後的小心翼翼也極其真實。
將因恐懼帶來的身體特征,以恰到好處的其餘情緒分解。
“若不是你的心跳跟個打鼓似的,我或許會真的相信,這是恐懼的味道。”
李林身形一晃,話音落地時,手指已虛按在了田伯光胸前一寸。
隻需微微一用勁,其心臟便能裂為九瓣。
【摧心掌】這門武功,他也早已一眼掌握,更是在李人勇的基礎上,開創了【七竅玲瓏心】這一境界。
憑空在心室創造七個竅穴。
這七個大穴既是使真氣流轉更快,勢若猛火的加速裝置,也是七個額外的小丹田。
不但能儲存過量精氣,使身體隻要不是缺胳膊斷腿的重傷便能頃刻修複。
還能通過一口氣消耗竅穴內精氣,暫時提升戰力,每一個竅穴便是一倍。
此刻,他即使沒運勁,但因神已至,掌心處依舊傳來了空洞的呼嘯聲,似是亡者的低吟。
“這”即使是以田伯光的膽量,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似要迫不及待剖開胸膛,鑽出去。
“放心。”李林收回了手,異狀也隨之消失,“這樣殺你對你而言未免太輕鬆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
李林的信徒剛準備拿起隨身的物什扔向田伯光,便發現神仙擋在麵麵,悻悻地放下。
嶽靈珊忘記了妒忌。
想裝模作樣嗬斥儀琳一句的定逸師太看向田伯光的眼神全是殺意。
嶽不群琢磨著該怎麼教訓令狐衝一頓。
而大廳中的賓客,則是此起彼伏的獻計,想要和李林打好關係。
最開始起頭的是嵩山中的一人。
“李神仙,讓我來,我的琵琶手定能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傲然起身,舉起一雙骨節粗大很有力的手。
隻在看到李林時才顯得恭敬。
嶽不群皺眉,他想插話,但怎麼折磨人這不符合他的人設,他心裡五味雜陳:該怎麼辦?難道要看嵩山出風頭?
隻能自我安慰:沒關係,我有靈珊。
但他很快就露出了笑容。
隻因,這些賓客中三教九流無所不包。
江湖底層折磨人的智慧,戰勝了嵩山派。
嵩山畢竟還是正道中人。
“我來,我擅長剝皮,被我剝了皮的兔子還生龍活虎地活了一對時。”
“那我來拆骨。”
“我來抹鹽巴!”
“我來倒蜜水。”
“我提供螞蟻,我有一葫蘆!”
最終,以腰間彆著一把殺豬刀,穿著不符合身份綢緞衣服的壯漢結尾,他的嗓門真的很大,他的話也很有道理。
“安靜!你們要麼太小兒科,要麼太惡心汙了李神仙的眼睛。”
“就算不考慮李神仙,也要看在劉先生的麵上。”
這話一出,大家都安靜下來。
畢竟,原本世界線,這些賓客甚至敢在以為劉正風犯了殺頭抄家誅九族的謀逆大罪時,準備出手,想著一湧而上,將那官員斬為肉醬。
若不是劉正風後麵表現得太偏愛曲洋,為了他寧願與賓客們割交,嵩山派動作太快太狠,說不定要被斬為肉醬的就是嵩山中人了。
屠夫繼續說道:“一塊豬肉我手一掂便知道幾斤幾兩,一兩肉,我能片出不下百片!老張我騸豬的刀法可是祖傳的,這才更適合對付采花賊。”
本來就是屠夫出身的不戒和尚心動了,這刀法他想學。
李林也心動了,他不想親自動手。
隻有天生邪惡的田伯光竟敢不心動,明明兩股戰戰,還一副豪邁樣,“閣下要錯認仲明為田伯光可以,但隻求乾淨利落!”
“直接砍頭吧!”他扯開衣領,“不過碗大個疤,十八年後我又是一個好漢!”
不得不說,令狐衝簡直天生愛男。
原本世界線,他就能因田伯光上山給他送酒,一時忘了其是淫賊,小師妹可能有危險,即便知道與華山關係親密的霍家的妹妹被其強奸也不在乎。
此次,他又忘了小師妹,一門心思全掛在剛認識的好兄弟田仲明身上。
即便嶽不群那快殺人的目光也阻礙不了他。
“且慢!縱使要殺田兄,但如此對待一個好漢,未免太不人道了。”
“好漢!令狐衝!他是田伯光!一個淫人妻女的賊子!”
嶽不群快要暈厥過去,他覺得周圍人全都在偷笑他有這樣一個大弟子,那群屎黃色長袍的嵩山門人,心裡怕不是牙都要笑掉了。
“大師哥!你怎麼又喝多了!”
黃昏方能見證忠實的信徒。
令狐衝粉,外號六猴兒的陸大有跳了出來。
“田伯光,是不是你這混蛋給我大師兄下了迷魂藥!”
令狐衝下意識想否決,卻隻覺啞穴一痛,師傅高大的身影已經擋在他身前。
“衝兒,我錯怪你了。”
在其他人視角,嶽不群聲音十分溫柔,充斥著滿滿的懊悔與自責。
但在令狐衝眼中,隻有師傅那似劍的冰冷目光。
田伯光沉默了片刻,而後哈哈大笑,“不愧是華山,昔日的五嶽魁首,即便一弟子也能頃刻間反應過來我使了迷魂藥。”
“對!我就是田伯光!”
“在我奸淫第一個女人時我就知道我注定不得好死了!”
“隻有姦得更多,待到死時才更夠本!”
“我田伯光這——”
他話說到一半時就已拔刀出鞘,刀鋒對準的不再是彆人,而是自己。
他這一招不可謂不高明。
不隻是出招快若閃電,更恰好抓住了時機。
田伯光都提前露出了自信的微笑,等待脖子一痛腦袋落地。
然而
鐺——!
刀鋒前,擋著的是兩根修長的手指。
“繼續說啊,挺能說的嘛。”
阿巴阿巴——
好消息:頭部以上能動。
壞消息:隻是能動,不隻說話,咬舌自儘都不行。
田伯光絕望地看見李林收回了手指,一個鐵塔似的和尚出現在他身前,蒲扇大的手掌將他拎起。
“賢婿,讓我來。”
不戒和尚從田伯光手中奪過刀,看向張屠戶,“喂,和尚我也是屠夫出身,待會兒我操刀,你指點一下。”
“大師有眼光!”張屠戶得意地看向眾人,哈哈,他可是得到了李神仙嶽父的賞識。
令狐衝目眥欲裂。
然而,現在他什麼都做不了。
明明正在被切割的是田伯光,那刀卻似割在了他身上。
深夜。
“師傅,大師哥還是不肯吃飯。”陸大有忐忑地說。
“不吃?不吃就餓死他!”嶽不群吼道,“你回去給我告訴他,他若是再不吃飯,我就當沒他這個徒弟!”
“你,也給我滾!”
今天發生的一切,讓他再沒顏麵在眾人麵前露麵。
特彆是,他仙人嶽丈的身份也不再唯一,那個瘋瘋癲癲的不戒和尚竟也有幸。
真不知這樣一個糙漢是怎樣生得儀琳那樣嬌俏的女兒。
陸大有已離開房間。
嶽不群秒變臉,溫和地看向了房間裡的另一人,“平之,你可知今日我留你是所謂何事?”
“不知。”林平之搖頭。
“我等五嶽一體,在這劉府我等也是半個主家。”嶽不群說,“且李神仙駐足於此地今日之事,明日必不能再度發生。”
一邊說著,他一邊小心翼翼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冊子。
“江湖中邪道中人數不勝數。”
“多數如田伯光,名頭響叮當,但真照麵,卻難識得。”
“但魔教妖人不同,做壞事也講究標新立異,大張旗鼓,總會留下活口宣揚自己的名號,形貌,唯恐他人不能一眼將自己認出。”
“這冊中記載的俱是魔教妖人。”
“師傅是”林平之已意識到嶽不群要自己去做什麼。
“今夜我負責城南。你負責城北。你且粗略看看,內容不多,我先去了。”嶽不群說罷,從窗口躍出,如矯健的貓兒。
“那邊便是劉府?”
向問天看向遠方。
即便是深夜,劉府依舊燈火通明。
一個個燈籠上,都提有鮮紅的[劉府]二字。
其依山而建,飛簷鬥拱連綿一眼望不到儘頭。
到其府上的這條路的兩邊。
停滿了各色車馬。
有嵩山派的青驄馬,衡山派的棗紅駒,甚至還有幾匹西域來的汗血寶馬。
“劉正風好大的排場。”
“好會交朋友。”
“好一個劉三爺。”
說到最後時,向問天的聲音已然變冷。
“曲長老,你真不再考慮下我的建議,我替你斬掉劉正風的俗緣,隻留下你。”
“這樣你能抱得美人歸,不必再附庸風雅。”
聽到向問天直接稱自己‘曲長老’。
曲洋便知向問天這是準備動真格了,他連忙肅色道,“不可!”
“你若興師動眾,劉賢弟還如何在江湖中立足。”
“還有,我是真喜歡音樂。”
“若你真敢作亂,任教主的事你就休要再提。”
“你,曲洋,威脅我?”向問天的聲音變得溫和,藏於寬大袖袍的手已按上了彎刀刀柄。
然而,一道人影,讓他停下了動作。
那是一個錦衣少年,約莫十八九歲年紀,左肩上停著一頭獵鷹,腰懸寶劍,縱馬疾馳。
向問天殺人搶馬的心思又起。
他平生最好此事。
用完馬後,將馬擊斃,生烤馬兒最健壯的後腿,配著隨身攜帶的葡萄酒服下,那可是人生一大快事。
“曲兄,我給你找到一個更好的契弟,你一定會很滿意,二八年紀,貌若桃花,我去去就回。”
白袍老人消失在夜色裡。
不知為何,曲洋覺得這就是見向問天的最後一次。
籲——
林平之停下了馬。
肩上的獵鷹極通靈性,隻是一個眼神,其就下肩,落在了馬鞍上。
“是誰?”
林平之猛然轉頭。
屋簷上,一個白袍老人佇立於月光下。
“真可惜,你若是上馬,我還能饒你一條命。”
“我要對不起曲賢弟了。”
“我本來準備破例要將你留給曲賢弟的。”
“白袍,長須,彎刀,葡萄酒向問天。”林平之認出了此人。
“很好,賞你一個全屍。”向問天翩然落入,其刀也不屑拔,而是直接由上而下一掌。
林平之本就身處暗處,陰影中,他手已按在劍柄上。
知曉此人乃光明左使,體內【辟邪真氣】飛速運轉。
呲——!
長劍入身,林平之側身躲過手掌。
在兩人都驚愕的目光中,向問天咽氣了。
翌日。
劉正風立於人群中心中忐忑。
但仍舊朗聲說道:“眾位前輩英雄,眾位好朋友,眾位年輕朋友。各位遠道光臨,劉正風實是臉上貼金,感激不儘。兄弟今日金盆洗手,從此不過問江湖上的事”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大門處。
嶽不群知曉其忐忑緣由。
向問天的屍體。
魔教光明左使死在此處,而劉正風並未見李神仙真正神威,因此忐忑也理所應當。
劉正風話已說完,捋起了衣袖,伸出雙手,便要放入金盆。
這一刻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無人阻止。
手從金盆取出時,大廳內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祝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