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會【辟邪劍法】，武功素養更高的嶽靈珊與勞德諾則看出了更多。
李林所演練的劍法的奧妙之處，並非是劍招中的銜接，細微變化，也並非是如閃電驚雷般的出劍手法，而是速度。
所有的變化，都是因劍速提高之後的副產物。
劍速太快，以至於動作產生變形，回收、變招也因生變化。
其實，若隻提高劍速，而讓所演練劍招依舊平平無奇，以李林的造詣同樣能做到。
但這失控，就是這劍法的精妙所在。
“【辟邪劍法】是駕馭超越人體極限，自身應變極速的法門。”李林歎氣，徐徐收劍。
縱使演練到最後，他與劍在眾人眼中都隻是一道光影，合二為一。
即使隔得老遠，眾人也被劍與人帶起的風刮得麵皮生疼。
但這仍未到李林的極限。
同一樣武功，因先天稟賦不同，練至極巔，所展現的威力也有所不同。
李林將【鶴唳九霄神功】練出的反地心引力境界，已超越了創始人的想象。
在創始人想象中，這一神功不過是模擬鳥類骨骼中空，以氣貫骨骼，達成輕身之效，提縱運氣便是練功、回氣，越動越精神。
且因自身輕如鴻毛，即使是用爛大街的草上飛，飛縱的距離、高度也能達到神乎其技之境。
元末明初之時，明教青翼蝠王便憑爛大街的草上飛，達成輕功絕頂，世所罕有的成就，即使張三豐也為之歎服。
但其輕功，更多源於其天生稟賦。
李林就懷疑【鶴唳九霄神功】的創始人就是類似體質，研究自身，得出了這門神功。
“並非是運用手法增強劍速，而是先有劍速，這手法，這劍招的銜接才顯得精妙。這是一門以氣為主的劍法。”李林最後做下結論。
李林忽然覺得主要提升運氣、出手速度的《玉女心經》很適配這門劍法。
【玉女素心劍】便是通過互補無缺的劍招，兩名應對、出手速度極快的習練者，達成旁白中的天下無敵。
事實上這種方式很聰明。
在武林中人都是肉體凡胎的情況下，用劍，內功主提升出手、運氣的速度。
即便遇到【金光不壞體】神功這樣罕見護體神功的習練者，也能輕而易舉憑更高一籌的輕功遁離。
難怪同樣類型的東方不敗是笑傲江湖中表現力、旁白中欽定的第一。
“是我們沒有對應內功心法？”另一邊，林平之反應了過來。
但下一刻，他就愁眉苦臉了起來。
內功心法，對於大部分都是習練外功的江湖人士，都是傳說中的東西。
即使是他們家，所習練的也不能算真正意義上的內功，隻能算是呼吸法。
“外功不一定弱於內功。”李林說。
雖然這個時代相比之前的時代是武學末世。
但也隻是上限低了。
武功一直是有進步的。
【易筋經】被簡化，易入門，不再需要【無我相，無眾生相】的條件。
宋朝之時，隻有江南七怪這種武林中的高手（不跟全真比的確是，還能和桃花島出身的黑風雙煞鬥）才能達成的由外入門，門檻也已降低。
這個時代的外功，也實質上已經進步到和內功沒有區彆，隻是一個是靜，一個是動，不隻局限於招式——打法，還有對應的練法。
光是招式，不提令狐衝這樣的習劍天才，即使是嶽靈珊見了之後，也能模仿一二。
每門劍法的真正奧秘，都在其練法，怎麼呼吸，怎麼練氣，怎麼運勁。
隻不過五嶽劍派中都有內功心法，大都沒走這條路，更多著重於怎麼運勁。
走這條路的，也不會將倚靠基礎劍法練出的內氣。
更多是習練難度更高，但內氣質量能媲美外功的【混元功】。
當然華山是例外，前期外功的確太快了，這種方式練出的內氣也更契合劍法。
這才是華山派會因劍、氣之彆分家，能鬥成如今這個模樣的荒謬之事能成立的底層邏輯。
【葵花寶典】引起的政治鬥爭，隻是誘因。
不過，雖然練劍也能增加內氣。
但這種內氣不如靜功所練出的內氣普適性強，旨在對敵，在療傷，驅毒，提縱等用途上不是那麼好用。
因此也被普遍稱之為內勁。
甚至於習練內勁的更多，內氣，真氣，內力這種說法，都很罕見了。
“華山的【混元掌】（【混元掌】也即常稱的【混元功】，因為此功的習練者，對敵通常用劍），你們林家的【翻天掌】便是這樣的外功。”
“於掌法中修習內勁。”
“通過這樣的頂級外功修煉內功，雖然費時甚久，見效極慢，但修習時既無走火入魔之虞，練成後又是威力奇大。”
“蓋內外齊修，臨敵時一招一式之中，皆自然而有內勁相附，能於不著意間製勝克敵。”
“【混元掌】？”“【翻天掌】有這麼厲害？”嶽靈珊和林平之分彆驚呼。
前者是因為自家母親就有習練這門奇功，但莫名將其放下，並不對外傳授，提起，她也是偷聽父母談話才知曉，據說和‘劍什麼’有關。
後者則是不敢相信。
“自然，【翻天掌】是練氣，【銀羽箭】則是用，這是林遠圖為子孫後代布下的真正坦途。”李林說，“不過，嶽姑娘，你竟聽說過【混元掌】？”
“你父親將劍宗的一切視為洪水猛獸，它這樣天生契合劍宗人的武功，即便是華山祖傳，也理應並未向門人弟子傳授才對。”
“我偷聽的。”嶽靈珊說，“那‘劍什麼’就是劍宗？”
“真奇怪，習功練武應當是氣功劍術並進方為正道。”
“若你父親聽了肯定會生氣。”李林笑著說，“說你這句話已近魔道。“
嶽不群認為說兩者都為主，那便是說兩者都不是主。
以氣為體，以劍為用方是正道。
氣是主，劍為從；氣是綱，劍是目。
“不會吧。”嶽靈珊驚訝。
李林搖頭。
“你父親雖然從未宣揚過氣宗理論，私下甚至鑽研劍宗劍法，對外稱一日之間傷折了二十餘位高手是猝遇瘟疫侵襲，力圖將過去掩蓋，讓華山再無氣宗，劍宗。”
“但他畢竟出身氣宗。”
“你們習練武藝是最先傳授運氣的口訣，從練氣功開始，是或不是？”
“是。”嶽靈珊點頭。
“這便對了。”李林說，“其實先學內功，不算錯。可先摸索出擅於練氣的徒弟。”
“但那些久久未入門的，明明先學外功，練出內勁之後，再以此入門氣功更合適，可他偏偏不這樣教。”
“拳腳功夫也隻傳授【破玉拳】【豹尾腳】這樣普通的。”
“明明同為【華山九功】，僅次於【紫霞功】的【混元功】卻被忽視，次之的【抱元勁】也同樣如此，隻教徒弟普通的【華山心法】。”
練氣心法隻有一門基礎的，高明劍法卻數不勝數的情況下，這不是把弟子逼上所謂的劍宗邪路麼？
這樣能培養出厲害弟子，才怪。
令狐衝這種除卻劍法外培養隻相當普通弟子程度的，能與田伯光一戰，已然是他天資橫溢了。
還好意思對靠奇招贏了寧中則的令狐衝說這是邪途，說什麼繼續鑽研劍法，重則取他性命，輕則廢去他全身武功，逐出門牆。
“才不對。爹爹有教我們厲害的劍——”嶽靈珊剛想反駁，卻意識到不對。
“這就是了，明明堅持氣宗教學，但卻以傳授弟子劍法為主。”李林說，“並且還要求弟子死板的一招一式地習劍，不允許亂了次序。”
“將更高的運用方式，視為邪道。”
“殊不知，隻有華山認為這樣是邪道，武當，少林，其餘四嶽劍派哪個不是內外並重，將行雲流水般用招方式，視為習練有成，出神入化。”
嶽靈珊越聽，心中愈加鬱悶。
她爹爹雖然從未這樣說過，但教是這樣教他們的。
且華山九功中爹爹也隻提過紫霞、鷹蛇生死搏、反兩儀劍法、朝陽一氣劍、玉女十九式、養吾劍法，其中【鷹蛇生死搏】【反兩儀劍法】還失傳了。
勞德諾卻越聽越興奮。
華山有此掌門，何愁嵩山不興。
他開始期望嶽不群能活得久一點，教出多一點這些以力壓人，死板套招的弟子。
但下一刻，他又鬱悶起來。
擔心李林說的這些話，被嶽不群知曉。
若嶽不群迷途知返，那麼
不遠處的大樹上，嶽不群亂了呼吸。
這已等同於將他剝去外衣，底褲露在了眾人眼前，特彆是他察覺到了臥底勞德諾的興奮。
一直以光複華山為己任的他，一時竟對自己產生了質疑。
是啊，師妹明明天資更甚於我，我為何讓其轉修普通的【華山心法】？
即便是擔心其走向劍宗邪路，我與師妹夫妻一體，為何不傳授她紫霞？
即便考慮祖訓，但【抱元勁】呢？
且衝兒雖然更喜習劍，但內功造詣也早已足夠習練【抱元勁】，我為何不教他？
本門氣功與彆派不同，隻須勤加修習，縱在睡夢也能不斷進步。
讓衝兒醒著時專門習劍又何妨？
是因為衝兒比年輕時的我更優秀？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我才是正道，以氣為主才對得起師傅師兄師弟們的犧牲！
能光複華山的隻有我！
被光複的華山隻能是以氣為主的華山！
嶽不群很快就穩定了心神，目光撇向李林時的目光已帶上了一絲殺意。
這等妖言惑眾的妖人，定然是日月魔教中人。
由於來得太晚，他並未見到了李林的武功。
察覺到嶽不群變化的李林，想要看樂子的心情瞬間熄滅。
他剛剛有閒心在這裡東扯瞎扯可不隻是因為看林平之順眼，嶽靈珊漂亮。
媽的，我就知道，嶽不群這種人，就是知道錯了也不認，構建完畢自我邏輯的頑固份子。
“你想要轉告你父親？”李林又起了一個主意。
“是。”嶽靈珊點頭。
勞德諾心中震驚，不，不要啊！
下一刻，他已想好在回去路上聯係嵩山派將嶽靈珊襲殺自己擺脫嫌疑的陰謀。
“那你是太天真了。”李林冷笑，“這已經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了，是殘酷的政治鬥爭。”
“就算隻看在你死去的外祖的份上，他也不可能改旗易幟。”
“若放到三十年前，你敢說練氣練劍並重，怕是早上剛說，晚上便被劍宗氣宗送到亂葬崗裡。”
嶽不群下意識點頭，甚至還沁出了一絲笑意。
不對，這小子是日月魔教妖人來著。
下一刻，他的笑容僵硬了。
“那到底該怎麼做？”嶽靈珊追問。
勞德諾好不容易壓下的殺意再度迸發。
“怎麼做？等到他死了。等到親曆三十年前那場內鬥的人都死了。”李林聳肩，“不過你放心，不用太久。你說是吧？勞德諾。”
勞德諾如遭雷擊，但下一刻，他又點頭，“這樣下去，華山必定被滅，歸屬於我們嵩山。”
“嵩山？二師哥你在說些什麼啊？”嶽靈珊雖然疑惑，但還是立刻拔劍對向勞德諾。
“小師妹，你不用擔心，有這位公子在，你不會有性命之虞。”勞德諾說，“我的確是嵩山中人，左掌門派我來臥底。”
嶽不群皺眉，這妖人莫非武功很高？
勞德諾那邊則繼續道，“公子，華山有嶽不群在，注定沒落。”
“經與日月神教一戰，我等五嶽劍派都缺失了不少武學。我嵩山更是劍招殘缺。”
“但左掌門勵精圖治，一上任便集中派中所有高手，讓他們將各自掌握的嵩山絕學默寫下來，然後自己加以整理，去蕪存菁，整理出十七的嵩山劍法，讓嵩山劍法再現輝煌。”
“威震江湖的十三太保，更是左掌門一手培養。名為師兄弟，實為師徒。”
“哪裡是嶽不群此人能比。”
嶽不群臉色都氣紫了，但勞德諾說的都是大實話，他隻能用左冷禪狼子野心，已入魔道來安慰自己。
“這你倒是錯了。”李林說。
嶽不群喜出望外，難不成左冷禪沒這麼厲害？
他雖認為李林是在說胡話，但內心已然認可其言語的準確。
“嶽不群可能會死。但華山不會沒落。”李林說。
“莫非華山還有底牌？莫不是氣宗人並未死絕？還有高手？”勞德諾問。
一旁的鏢頭已第十次暗示自家少鏢頭走，但林平之並未理會，全沉浸在李林的話語中。
嶽不群也豎起了耳朵，若真還有師叔，亦或師兄或者，怎麼不現身？
“發揮下你的想象力。為何不是劍宗？”李林說。
“是了，劍宗師叔也是我華山中人，你嵩山想要出手，他們可不會袖手旁觀！”嶽靈珊終於放下心來。
不可能！
劍宗邪道，怎會敵得過我氣宗正道！
嶽不群耳朵嗡鳴，氣得似要暈過去。
李林終於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