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察覺到成長僅在短短一瞬間。
茉莉就是如此。
最近,茉莉像是長大了似的,變得有心事了起來。
她開始與艾琳娜分床睡,不再與蘇北先生微笑著打招呼。
每天淩晨,茉莉都會早早起床,偷偷洗曬自己的枕頭。
茉莉逐漸沉默寡言,偶爾眼眶通紅,精神萎靡。
這讓同屋幾人都不太理解。
艾琳娜不懂,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天殺的,誰能讓活潑開朗的茉莉變成這副模樣?
難道是被蘇北欺負了?
「暴食」不懂,因為它覺得成為「魔王」不是一件悲傷的事情。
奇了怪了,成為「魔王」不應該值得開心嗎?
難道是因為沒有被蘇北欺負?
二人思緒碰撞,討論不出個所以然,所有把難題丟給了蘇北。
蘇北倒是能懂,因為「魔王」自古象征著毀滅與混亂,是天生邪惡的存在。
可隻是曆史書上這樣書寫。
實際上,「魔王」隻是一個正常的職業而已。
蘇北是這麼想的,所以覺得沒什麼。
或許過幾天就沒事了。
但茉莉不這麼想。
那天夜裡,當茉莉恍惚間拔出「魔劍」之時,這一瞬間所造成的衝擊力讓她難以言表,無法訴說。
太嚇人了。
無數記憶奔湧而來,力量印記若隱若現,肆虐的氣息鋪天蓋地席卷蔓延,嚇得茉莉是一聲不吭,生怕被屋內的其他人發現這一幕
「魔王」自古就是壞的。
我是「魔王」。
我是壞的。
茉莉如此想著,思緒淩亂,焦灼到難以呼吸。
茉莉知道「暴食」是魔器,可沒想過「暴食」是魔劍,更沒想過自己會是「魔王」。
這下該怎麼辦?
大家若是知道了我是「魔王」,會不會討厭我?
蘇北先生會殺了我嗎?
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茉莉不敢說。
不敢說啊
忽然拔出的「魔劍」嚇壞了茉莉。
忽然出現的「聖劍」嚇壞了芙蓮。
芙蓮看著梨梨子手中的「聖劍」,指了指自己,苦澀道:“雖說我經常控製你吃糖與阻止你睡懶覺,可是,可是吧”
芙蓮咽了口唾沫,斷斷續續地說著:“不至於這樣吧。”
“就算你是「勇者」,我又恰好是魔族,可我仍是覺得,我不是非死不可什麼的。”
“我們不是非要相殺什麼的,對嗎?”
“阿勒?”梨梨子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你在這說什麼辣笨蛋芙蓮,我是梨梨子啊!”
“梨梨子和「勇者」有什麼關係辣?”
芙蓮指了指梨梨子手中的劍。
這柄劍在夜晚下熠熠生輝,散發著純潔柔和的光芒,其劍柄處獨樹一幟的紋路與劍身散發著的獨特光芒,無一不在說明一件事實。
——這是「聖劍」。
梨梨子低下頭,皺眉思索,給出了思考過後的嚴謹言論。
“梨梨子很難解釋這柄劍是怎麼出現的。”
“因為就連梨梨子自己都不知道,這柄「聖劍」到底是怎麼出現的,什麼時候出現的。”
“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這柄劍它就沒有丟呢?”
梨梨子如此詢問芙蓮。
不是,你問我嗎?
芙蓮懵逼眨眼,嘴唇微張,欲言又止。
她沒有跟上梨梨子的腦回路,不清楚梨梨子這三句話的中心主旨是什麼,具體想表達一個什麼樣的意思。
就如同曾經的「黑暗」從未理解過「智慧」。
但芙蓮從目前的狀況分析,能夠確認一件既定事實。
——梨梨子手中持有「聖劍」。
但此刻,「聖劍」的突然出現已經算不上什麼了。
因為「聖劍」出世是很正常的事情,任何人持有「聖劍」都不奇怪,這是一個概率事件。
就算僅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那也有可能碰上。
但將「聖劍」拔出劍鞘這件事情,在曆史上有且僅有唯一的特例。
唯有「勇者」能夠拔出「聖劍」。
不巧的是,在梨梨子睡覺過程之中,「聖劍」劍柄被其翻身動作緩緩帶動,恰好抽出了一點點的劍柄。
而「聖劍」這出鞘了一點點的細微幅度,又恰好被芙蓮看見了。
一切都是這麼剛好。
芙蓮驚了。
她沒有順著梨梨子的話去說,而是望著梨梨子,一邊伸手去觸摸「聖劍」,一邊與梨梨子閒聊,漫不經心道:“話說,梨梨子總說自己是都澤貴族家的千金小姐,您離家這麼久,家裡人就不擔心嗎?”
說話同時,芙蓮一隻手握住了劍鞘,將其緩緩下拉,借此驗證猜想。
——自古以來,唯有「勇者」能夠拔出「聖劍」!
梨梨子能讓「聖劍」出劍鞘嗎?
“不用擔心辣,梨梨子有一套每天回家的辦法,不然梨梨子的小蛋糕早就吃完了辣。”
梨梨子沒怎麼在意芙蓮的動作,但她將「聖劍」握得很緊。
這可是另一個自己囑托自己的重要物件,絕對不可以搞丟。
而聽到了梨梨子的回答,芙蓮第一次投去審視目光,認真打量起了麵前的幼女。
能夠任意通往兩座大陸,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能夠手攥「聖劍」,且梨梨子這小小的身軀之內,隱約間散發出了極為恐怖的「神明」氣息。
似乎承載著強大傳承,直通「神明」。
梨梨子,你這家夥!
居然藏得這麼深嗎?!
答案呼之欲出,真相隻有一個。
難道說——
“話說回來了,梨梨子對於魔族怎麼看?”芙蓮繼續說著,摁住劍鞘的手輕易落下。
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聖劍」與劍鞘徹底抽離。
隨著動作往後,芙蓮眼眸逐漸呆滯,心中猜測被徹底證實。
果然如此!
梨梨子就是「勇者」。
「勇者」就是梨梨子。
而梨梨子這不經意間的亮劍,莫非是在預示著什麼?
她是在施壓嗎?
“魔族嗎,都是一群熱心腸的小蛋糕呢。”
梨梨子歡快的介紹著,腦袋上的呆毛撲棱撲棱的晃悠,看上去心情甚是美妙。
——梨梨子很喜歡小蛋糕,所以也很喜歡魔族這邊的氛圍。
這句話在芙蓮看來不是如此。
可惡,原來是小蛋糕嗎?
這意思就是說,現在的魔族對梨梨子而言,就是一塊香甜可口的小蛋糕。
我們可是被譽為最善戰的一族,你怎麼敢這麼看待我們。
的確很像是施壓了。
或許這就是屬於「勇者」的從容吧。
芙蓮望著此刻仍在裝傻充愣的梨梨子,心裡不禁感慨其城府之深,心思之細膩。
隱藏這麼久,或許早就將「魔域」的情報儘收囊中了吧?
“話說梨梨子小姐,您還打算在我們這待多久?”芙蓮思索著,小心翼翼詢問。
“芙蓮是打算趕梨梨子走了嗎?”梨梨子愣了愣。
“不是不是,我就是隨便問問。”芙蓮連忙辯解,生怕引起梨梨子的不快。
“啊哈哈哈,還想多玩會兒辣,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過,如果現在回家的話梨梨子就得補很久很久的作業。”
“作業什麼的,還是交給未來的梨梨子好辣~”
前邊,梨梨子在眉飛色舞地說著。
後邊,芙蓮正在絞儘腦汁的翻譯。
開始了艱難的中譯中。
——多玩會兒,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過。
——現在回家的話就得補很久很久的作業。
這意思,難道是情報還不夠完整,需要進行更多的勘察嗎?
實在是太過分,太過明目張膽了啊!
不愧是「勇者」,一言一行都極具深意,讓芙蓮必須絞儘腦汁,這才能夠揣測其背後的真實用意。
但事已至此,芙蓮必須有所作為,絕不允許梨梨子肆意妄為。
好在此刻梨梨子沒有徹底挑明身份,這說明「勇者」並不打算與魔族魚死網破,徹底撕破臉皮。
既然如此,
此後,芙蓮暗中開始了兩手準備。
一是告誡族人,必須好生招待梨梨子,不許與其產生衝突,但必須阻止梨梨子前往一些機密領地,不允許透露出任何關於“戰鬥、實力”之類的字眼,不允許任何人挑釁梨梨子。
二是用小蛋糕與棒棒糖留住梨梨子,延緩「勇者」變強進度,借此保證「魔王」的發育,實行釜底抽薪計劃,絕不能讓其展開正式的冒險環節。
「魔域」壓力很大,而身為魔族之人的芙蓮,肩負著與「勇者」梨梨子日夜相隨的任務,更是常常汗流浹背,暴汗如雷。
時常夜不能寐,又或是噩夢不斷。
壓力可想而知。
且不隻是芙蓮在抗壓。
茉莉同樣如此。
茉莉壓力很大了,大到快要讓她喘不過氣。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嗚嗚,我是「魔王」誒?蘇北先生知道了一定就不會要我了。”
“怎麼可以這樣呢,茉莉怎麼可以是「魔王」,快想想辦法啊!”
年紀尚小的茉莉被迫長大,一夜之間想遍了往後數百年所有的事情。
茉莉聯想到了與蘇北先生決裂的未來,拔劍相向,冷眼相對。
茉莉聯想到了昔日長輩們再見她時,流露出的厭惡眼神。
茉莉逐漸抑鬱。
在好幾個日夜的苦思冥想過後,茉莉終於想通了。
她要走!
她要不辭而彆。
她決定背負著「暴食」,承載著世界所有的惡,背井離鄉,獨自旅行。
於是,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晚上,茉莉收拾好了衣服,帶著乾糧,悄悄離開了住處。
登上了前往白岩帝國的旅程。
茉莉在前麵走著。
蘇北在身後跟著。
茉莉走了兩裡路。
蘇北跟了兩裡路。
然後茉莉迷路了。
風雪很大,雨雪交加。
茉莉站在了雪中,緩緩往下蹲去,用膝蓋掩埋僵硬臉龐,用雨雪藏住孤獨身軀。
茉莉當然知道,隻要她一直走,哪裡都是離開的路。
離家的路又怎麼會迷路,迷了眼的也不是眼前這條路。
路在心中,茉莉隻是不想走罷了。
她不想離開自己的小屋子,哪怕它並不大,隻是一間小小的石屋,擋不住狂風,遮不住暴雨。
可它就是能托起少女柔軟的心,將其捂得炙熱滾燙。
明明下定了決心,為什麼還是做不到?
茉莉覺得自己很沒用。
不過,茉莉倒也沒哭。
或許是因為風雪很大,淚難連成線。
或許是因為哭也沒用,無人在身邊。
蹲了許久過後,茉莉攥緊雙手,摁住了膝蓋艱難起身,忽地雙腳一顫,朝著身後直直倒去。
“腿麻了嗎?真是笨蛋呢。”茉莉吐了吐舌頭,自言自語的吐槽了句,
旋即苦澀一笑。
可茉莉想象中,那種身軀重重跌落在地上的疼痛,碎雪飛濺滲入衣服貼近肌膚的刺骨感覺,皆並未出現。
冰冷刺骨的寒風忽地避過了她,朝著身旁兩側直直吹去。
這時,一雙溫軟手掌從身後環繞,輕輕攙扶住了少女的臂膀。
茉莉鼓著嘴,沒有回頭。
不必回頭。
身後之人是誰,茉莉最清楚不過。
可是怎麼會
隻是為什麼
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茉莉仰著頭,大口大口喘息著,不斷發散自己的思緒,企圖借著雨雪掩蓋自己的狼狽。
可是啊,雨雪全都被隔開了。
“怎麼這樣。”茉莉忍不住抱怨了句。
不說話還好,說話才剛剛落下,眼淚就一顆顆連成長線,順著下巴劃入領口,沒入衣襟,沾濕袖口。
身後,蘇北沒說話,微微俯身向前,從身後緊緊抱住了茉莉,忍不住關心了句:“這是怎麼呢?”
“茉莉好害怕。”茉莉沙啞著呢喃了句。
“怕什麼?”蘇北皺眉。
此後,這片雨雪中,響起了少女接連不斷的啜泣。
“怕會被所有人討厭。”
“怕和大家拔劍相向。”
“其實,這些都沒什麼的。”
“茉莉最害怕,蘇北先生以後就不要茉莉了。”
“不會。”蘇北保證道。
“可是,茉莉是「魔王」啊。”茉莉終於是沒能隱瞞,道出了這句最關鍵的秘密。
“茉莉是最壞的「魔王」啊!”
——原來是這件小事兒嗎?
蘇北如此想著,平靜詢問了句:“有我壞嗎?”
茉莉愣住,茫然抬頭,忽地呼吸一滯。
“我很壞的。”蘇北捏住了茉莉下巴,當著茉莉的麵吻了上去。
就這樣看著茉莉瞪大了眼睛無助掙紮的模樣,將茉莉肺中氧氣一點點抽乾。
直至茉莉無力喘息,軟倒在了他的懷中。
眼神迷離。
感謝「。0靈0。」送來的大神認證。
欠35。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