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沒有接話,先是伸出右手,手指在空中靈活點擊著,從蘇北身體裡剝離出一團熟悉靈魂。
靈魂在空中不斷蠕動變幻著,很快凝聚成了一個迷你版的「死亡」手辦。
像是個洋娃娃。
“唰”得一聲。
「死亡」伸出手,忽然掐住了這團靈魂的脖頸,指尖用力。
一擰~
“哢~”
隻見這團靈魂腦袋一歪,擺出了被擰斷脖子的動作,舌頭一吐。
“好玩?”「死亡」忽然詢問一句。
蘇北眼觀鼻鼻觀口,一言不發。
「死亡」沒看蘇北,搖了搖右手給這咽氣靈魂搖至清醒。
又是一聲“哢~”
洋娃娃再度咽氣。
蘇北擤了擤鼻子,假裝沒有看見。
「死亡」氣笑了,“先不說你為什麼有與我同源同質的靈魂。”
“我想知道。”
“誰教你這麼喊人的?”
蘇北抬頭,微笑道,“性格使然。”
對蘇北來說,能夠實現目的的辦法就是好辦法。
手段不重要。
“唉~”「死亡」沒再糾結,坐在了蘇北身邊,似是不經意般將手中鐮刀隨手遞了出去,“幫我拿下。”
蘇北順手接過。
「死亡」愣住,眼睛微微眯起,右手從蘇北手裡奪回鐮刀,再次遞出。
蘇北接過。
「死亡」呆了呆,不斷搶走鐮刀又放下。
蘇北接了又接。
「死亡」氣到渾身發抖,張開嘴就往鐮刀手柄上咬,咬出“哢蹦哢蹦”脆響。
“誰把它調教成這個樣子?它為什麼可以接受你?!”
蘇北平靜點頭,“興許是我善。”
“你和未來的我是什麼關係?”「死亡」微微偏過頭,精致臉龐定格在蘇北眼前,認真詢問。
“朋友。”蘇北不假思索道。
「死亡」搖頭,表示不信。
祂的「神之特性」以及本源權柄,全部體現在祂的靈魂上。
這可以說是祂的道路根基。
到底是多好的朋友,才能有資格得到祂的靈魂。
看這情形,蘇北隨口給出的答案並不能讓「死亡」信服。
可「死亡」這問題,顯然難住了蘇北。
蘇北認真思索了一番,商量道,“父女關係?”
「死亡」呼吸一滯,“你是在問我?”
“等等——”
話語剛落,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死亡」等了半晌,沉默表情愈發詭異了起來,眼眸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
——蘇北沒有遭遇莫名其妙的天譴。
這是很匪夷所思的。
沒有人有資格當祂的父親。
除非這個人的確是祂的父親。
而蘇北體內亂七八糟的靈魂載體,似乎也能夠驗證這個說法。
「死亡」懵了懵。
緊接著蘇北也懵了。
他意識到自己隨口說出的玩笑,被「死亡」當真了。
“開玩笑。”蘇北找補回應。
「死亡」腦袋往前邊轉去,錯開蘇北視線,平靜道,“不必解釋,我自有判斷。”
蘇北歎息一聲,“你判斷有誤。”
“這你彆管。”「死亡」回了句,主動提及了蘇北的訴求,“你找我什麼事?”
“若是有誰死了,你可以幫我收繳祂的靈魂嗎?”
“誰的?”
“「黑暗」。”
「死亡」沉默了。
在祂印象裡,「黑暗」這些年一直在擺爛,為什麼會死去?
祂不笨,很快得到了答案。
“難,若是祂死在「光明」手裡,很有可能連靈魂都不會剩下。”
“「光明」太過霸道。”
「死亡」給出的答案模棱兩可,過於模糊。
其言語著重強調了「光明」的強大,但又沒有給出否定答案。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
事情很難辦,但能辦。
“可你是「死亡」。”蘇北喃喃道,“這方麵你是真正的權威。”
「死亡」眼眸波動,右手在鐮刀上來回摩挲著,麵無表情。
“我幫你可以,你也得幫我。”
蘇北點頭,“怎麼幫,幫什麼?”
“若要幫我,首先你得記住我的「特性」。”
蘇北點頭,認真傾聽。
“你須記住,有且僅有一個「死亡」,我是「災禍」的源頭。”
“死亡對於彆的姐妹來說是一種狀態,對我來說則是一個輪回。”
蘇北愣住。
隻聽「死亡」繼續說著,“我的「特性」是每一次死去都可以讓我的靈魂進行等同分化,變成兩個完整個體,而相對應的,我會周期性遭受必定死亡的命運,死於無緣由的因果。”
蘇北手腳開始冰涼,呼吸驟然急促。
“我在過去兩萬年歲月裡,曾偷偷死過近百次,且在世界上埋下了數百個獨立的我。”
“她們有的人會成為巨龍,有的則是泰坦,有的是樹木,有的變成了螞蟻”
“「死亡」本我,也就是我自身,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喪失自我認知。”
“而這些不同的我,其中總有能夠有登上頂峰,再創神路的個體。”
“我與生俱來的天賦不允許我被時代埋沒,每一個我都會是各個行業的頂尖。”
“我需要你在未來的某個節點,在你接收到我這段話的時候,對我用出一個術法,幫助我收攏所有靈魂,整合為一。”
“這個術法叫做「靈魂共軛」——”
“我有個問題。”蘇北忽得打斷。
“你講。”「死亡」眼瞼下垂,表情平靜。
蘇北腦海中已然掀起萬丈波濤。
他察覺到琳不過是「死亡」萬千分身之中的一個。
是其中看似最關鍵,但又不那麼關鍵的「死亡」本我。
倘若如此,當無數個「死亡」靈魂聚焦,琳是否還是琳?
「死亡」又是否還是「死亡」。
梨梨子所說的那個關於琳的辦法,或許就是這一招關鍵術法。
這真是一個驚天秘密。
“你這麼做,未來的那個「死亡」會同意嗎?”
「死亡」沉默許久,給出了無奈至極的答案,“不同意那又能如何?”
“「死亡」,一定會死。”
“祂的生命周期自成邏輯,周而複始。”
“就算不同意,下一次輪回祂也會因為生命結束而走到儘頭。”
“那時,祂又能有多少意識剩下?”
“或許十不存一吧。”
“這就是我承接的權柄。”
蘇北有些許失落。
祂不知道為什麼失落。
或許是因為琳會失去自己原本的模樣。
又或許是琳無論如何也會死去。
興許就連最後一次神戰,「死亡」死去的原因都不是因為輸掉了戰鬥,而是輸給了自己。
可「神明」的權柄都不是無緣由的。
為何隻有「死亡」背負著
——詛咒?
“你一定會死。”蘇北呢喃道。
「死亡」點頭,“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早已習慣。”
“不過托你的福,每一任「死亡」都會有一個共同的缺陷。”
“什麼?”蘇北側目。
“厭男。”「死亡」淡淡道,凝視著蘇北,表情淡漠。
蘇北遲疑道,“我看不出。”
“你看上去和其他人沒什麼區彆。”
“需要證明嗎?”「死亡」平靜伸手。
在蘇北尚未反應過來時,已然觸碰到了對方的胸膛。
緊接著變化就產生了。
先是顫動。
劇烈顫動。
「死亡」的身軀在這一瞬間像是磕了藥似的抖了起來,抿緊了牙關,一雙酒紅色眼眸忽得通紅,甚至深邃,穿著黑色馬丁靴的雙腳不自然扭曲著,顫動著,一不留神砸至地麵,砸出了一個半寸深的坑洞。
很快,變化開始顯著了起來。
「死亡」的雙眸正在翻白,呼吸開始加重,麵色愈發紅潤,意識開始遊離,恐怖的記憶就像是浪潮一般侵襲祂的身軀。
此刻,祂就像是一葉孤舟,在無儘的海洋之上漂浮著,被滔天巨浪一層又一層拍打在身上,不住沉浮。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其實也就是一個呼吸之間。
蘇北虛著眼,看著宛若被淩辱欺負過後的「死亡」,歎息道,“不是非證明不可。”
「死亡」冷冷掃了眼蘇北,喘息道,“你理應知道,你曾經做的事情有多過分。”
「死亡」呼吸開始平緩,大口大口吐息著,吐出溫熱氣息。
“你應該內疚自責,自我譴責,心懷懺悔。”
“我的。”蘇北誠懇回應,“我很自責,我在懺悔。”
實則不然。
蘇北內心毫無波動,沒有懺悔,沒有譴責。
他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
但他知道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他隻是和「死亡」隨口敷衍罷了。
當然,「死亡」沒信。
“怪我,對你抱有過高的道德期待了。”「死亡」平靜歎息。
半晌無言。
蘇北考慮過後,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未來,我會動用那個術,幫你收攏靈魂。”
“嗯,那我也會幫你。”「死亡」點頭,提起鐮刀朝外走去。
“姐妹們馬上打完了,你早些做準備。”
隨著「死亡」離去,彼此間的話題結束,此地再度陷入了寧靜。
蘇北坐在地麵上思索著。
關於琳。
關於「死亡」。
關於「黑暗」。
關於「光明」。
關於艾麗妮。
他有太多困惑,在追尋某個答案的路上,總會被動跳入一個又一個的巨坑。
而就在蘇北這思索瞬間,天幕“崩”得一聲,徹底開裂,露出天幕之後無垠的宇宙。
蘇北抬眸,看見了此生都難以忘懷的一幕。
那就是「域外」。
「光明」做到了祂的計劃。
那「域外」畫麵太過駭人,無數奇形怪狀的載體,孕育著千奇百怪的怪物。
隻一眼,就將蘇北拉入無儘黑潮,聆聽恐怖囈語。
“我是【賜死日帚】,無垠疆域之主,「大日」化身,宇宙第十顆獨一無二的太陽,我將淨化你的罪惡,引渡你去往無垠疆域”
“我是【深淵使徒】,無儘深淵之主,掌握著一整座無儘深淵,臣服於我,我將給予你無上力量,邁向我們,成為我們”
“我是【不死骸神】,王骨灰都之主,聽聞我名聲的一切,你將死去,而後不死”
“吾乃灰霧之上,【無名之主】,九萬個世界的主人。我來到,我看見,我征服,這初生而又渺小的世界,祂會成為我又一個收藏,淪為我的力量之一”
一聲又一聲與眾不同的言語在蘇北腦海中響徹,可又在眨眼之間頓住。
聲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蘇北終於是間接看見了引爆第一場末日的導火線。
果然與「世界之樹」有關。
「世界之樹」在蔓延生長,枝椏伸向域外,攔住了一切囈語。
「世界之樹」體內蘊藏的力量太過恐怖,而這些堆積力量將祂撐至極大,幾乎就要噴發出來。
嗡~~~~~
一股無形波動透過天幕散播出去,天幕之外的一切囈語失去了聲音。
嘣蹦蹦
域外響起了密密麻麻的鞭炮聲。
蘇北呼吸逐漸加快,不斷吞咽口水,去記住這足以顛覆曆史的一幕。
這是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是所有「神明」都無法達到的巔峰。
這是力量的極限。
很快,天幕之外動靜停止。
天幕愈合,歸攏。
與之前不同的是,「世界之樹」的頂端枝丫伸向域外,正貪婪的吸收著域外的能量補充自身。
蘇北似懂非懂。
難道說,第一個末日的真相,是因為原初世界不夠滿足「世界之樹」的能量需求所導致。
要麼壓榨原初大陸內部的生命力,以此補充「生命之樹」的供給需求。
要麼向外擴張,從域外實現自給自足。
如此看來,「光明」或是對的?
或許吧。
如果不擴張,原初世界的發展永遠有瓶頸,隻能由神戰製造大麵積殺戮,為「世界之樹」供給養份。
總有一天,原初大陸的內部矛盾會徹底爆發。
沒有人甘願犧牲,誰都想活著,開枝散葉。
屆時,大陸上會爆發出更大更慘烈的戰爭。
而擴張過後,世界才會有之後的發展,逐漸出現更多的生命與種族。
事實是如此嗎?
蘇北也隻是猜測罷了。
對錯自有曆史評說。
蘇北不過是曆史的過客。
想著,蘇北身旁一隻手忽然竄出,遞來一碗涼涼的熱湯,“在想什麼?”
——說話之人是艾麗妮。
蘇北並未回應。
因為他看見了。
看見湯麵倒映著天幕上的變化。
天空忽然間一片漆黑。
像是歡慶「黑暗」降臨。
也像祭奠。
“湯涼了。”蘇北淡淡道。
話語中似有些許憂愁,但不真切,聽得尚且懵懂的艾麗妮一頭霧水。
艾麗妮歪著腦袋,關心道,“我吹吹?”
哈~
真是笨蛋。
“湯涼了,吹吹有什麼用?”
艾麗妮一口吹出,一股熱浪打來,吹得涼湯熱滾滾冒煙,吹得蘇北滿臉滾燙。
蘇北側目,卻見艾麗妮微笑抿嘴,“會有辦法的,總得試試嘛。”
“嗯哼~”
艾麗妮雙手捧碗,伸手遞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