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
天空光芒閃爍,世界穹頂之上裂開一條條縫隙,璀璨的光裹挾著毀滅一切的權柄,直直擊打在天幕之上,在天幕上添上了彎彎曲曲的黑色裂縫。
裂縫之外,有無儘灰霧、零碎囈語、溶解光芒的烈日、汙染一切的源質
可一切在「黑暗神國」失去了意義。
這裡沒有人煙,環境基調偏為暗沉,伸手難見五指,僅剩屋內有著昏黃的燈光,時常閃爍。
這是「黑暗」又一次醒來。
隻見祂眼角睫毛微微顫動,眼眸睜開,輕輕打了個哈欠。
而當她在看見了眼前的身影輪廓後,些許朦朧困意頓時消失無蹤,旋即迷茫眼神聚焦,平靜眺望著遠處的背影,右手撐在床板上,托住下巴。
“為何不走?”「黑暗」疑惑,“在這裡浪費時間,這沒有意義。”
“還是說你打算和我一起躺平?”
蘇北側目,隨口詢問道,“不爭取了?”
“你都問了十幾次了。”「黑暗」擺了擺手,“我聽得有些煩了。”
“還是躺平吧。”
“我等你。”蘇北點頭。
他有了點想法。
他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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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後。
天幕之上,璀璨光芒仍在繼續轟炸,而另一側有數種力量對裂縫正縫縫補補。
這些力量與璀璨光芒激烈碰撞,毀天滅地。
每一天都有「神明」隕落,又會出現新的「神明」,再度加入戰場。
「神戰」眼看就要爆發。
“不去幫忙嗎?”蘇北問了句。
他身旁,「黑暗」輕輕閉上的眼眸顫抖了起來,睫毛撲閃睜開,看不出是何表情。
半晌,「黑暗」歎息道,“我該幫誰?”
“這個和那個打,那個和另一個打,這個不和那個玩,那個和那那個理念衝突。”
“「生命」和「元素」要另起爐灶,獨自承受茫茫因果。”
“「光明」非要殺出個獨特道路,可祂的舉動太危險了,而且要殺好多好多生命。
“「智慧」心係天下,可她什麼都保護不了。”
“「命運」正在打造一柄足以毀滅世界的武器,根本就不關心大家的安危。”
“「女武神」到處抓人,可祂誰也不忍心下狠手。”
“姐妹都在忙,都在忙些拯救世界的勾當。”
“可這很沒意思。”
“沒意思。”
“真的。”
蘇北重複了一句,“你什麼都不想做?”
“懶得想。”
“以前姐妹們都在家,大事我聽「光明」的,小事意見相同聽我的,意見不同聽她的,很少有我思考的時候。”
蘇北呼吸一滯,“你直接說你都聽「光明」的不就好了嗎?”
“不一樣。”
“誰做主誰背鍋,我總得擔點責任。”「黑暗」擺手道,“但現在不一樣。”
“我覺得我覺得祂們都錯了。”
“我誰也不想幫。”
這不像是沒意思的說法。
真正覺著沒意思的人什麼都不會說,多說一句都會覺得很累。
「黑暗」是有訴求的。
祂的訴求是什麼?
“那你呢?”蘇北忽然一問,側目望去,“你覺得什麼有意思?”
聞言,「黑暗」愣住,總覺胸中一股鬱鬱不得誌之氣就要爆發,想要說些什麼。
於是祂艱難的翻了個身。
“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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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這一年「光明」殺瘋了。
「智慧」與「情緒」被打到熬熬落淚,哭唧唧著去找「女武神」,打算要個說法。
「生命」與「元素」雙雙躲了起來,不再浪費時間。
「死亡」與「黑暗」一個一讓就是一整個賽季,一擺就是一整個季度,戰場上查無此人。
「幸運」與「命運」說是去造船了,很久未曾展現過蹤跡。
「自由」與「光明」又是一夥的。
「時間」還在死去。
眾多「神明」殺上天幕,又一個一個铩羽而歸。
隨著蒼穹被染紅至一片血海,第一位頂級「神明」,「血族」領袖「血祖」被打至大殘,半個翅膀墜落人間,引來無數靈氣擴散。
神戰爆發了。
「黑暗神國」。
外界與「黑暗神國」是兩種畫麵,外麵的戰火紛飛影響不了這處「神國」。
「黑暗」關閉了所有感知,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漠不關心。
當「黑暗」又一次醒來,祂看著遲遲不曾離去的蘇北,終於是下了逐客令。
“你真的可以走了。”「黑暗」淡淡道。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蘇北突然道。
“睡覺。”「黑暗」回應,補充了句,“等會兒吃點也行。”
“你想要的是不是這個世界,不是這芸芸眾生。”蘇北側目,直視「黑暗」眼睛,認真道,“你隻是想要你們十二位姐妹和和氣氣,就和以前一樣。”
“哦~”「黑暗」用肩膀使勁,極為艱難的托舉起雙手,像是海報鼓掌一樣拍起雙手,淡淡道,“好棒棒,等等給你頒個獎,需要小紅花嗎?也可以貼一朵。”
蘇北道:“你有計劃,一開始就有,最後才能執行。”
“又怎樣?”「黑暗」坐了起來,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蘇北正要說什麼,忽然意識模糊了一瞬,緊接著整個身體被無數觸手綁了起來。
——這是「黑暗」吞並的魔物權柄,看上去像是章魚的器官。
這意味著蘇北猜測的方向是對的。
而「黑暗」害怕聽到那個答案。
蘇北剛要張嘴,一隻粗壯觸手悄然鑽入蘇北口腔,封鎖住他之後的動作。
“我不想聽你說了。”「黑暗」伸了個懶腰,“你安靜會兒吧。”
蘇北沒掙紮,就這樣看著「黑暗」,打量著祂臉上那淡然表情。
神戰通常會持續很久,對世界造成的影響是毀滅級彆的,就連位於「神國」之中的蘇北都能感覺到顫動。
蘇北並不著急。
有了「時間」的幫助,祂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那麼急的就會是「黑暗」了。
「黑暗」坐立不安了起來,雙腿不斷疊起並攏又分開,一雙與琳相似色彩的酒紅色瞳孔變得愈發黯淡,與之相反的是身上漆黑衣物更顯深沉黑暗,幾乎就要融入背景之中,與環境融為一體。
——祂或許是「刺客」職業的祖宗。
蘇北如此想著,身上束縛驟然一鬆,口腔中的粗大觸手被剝離了出去。
“過段時間我會出門,你彆搗亂。”「黑暗」商量道。
“你打算犧牲自己,阻止這場神戰。”蘇北給出了心中猜想。
順著這個猜想,蘇北終於將三萬年前的曆史輪廓大致拚湊。
起因是末日的端倪,涉及「世界之樹」。
為了阻止末日,「光明」以力證道,企圖打破原初大陸與「域外」的壁壘,完成某個計劃。
「智慧」不允許,祂認為這一舉動會帶來毀滅。
或許祂有彆的策略。
每個「神明」都有救世的辦法,隻是「光明」的辦法太過極端。
這就是這場神戰的大致原因。
雖然蘇北不知道「光明」為什麼這麼做。
——他沒能去親眼見證那個真相。
但蘇北知道,「黑暗」為什麼要這麼做。
蘇北淡淡道,“你打算死在「光明」手裡。”
“是又怎麼樣。”「黑暗」慵懶道,“這樣祂就會一輩子怨恨自己,乖乖認錯。”
“餘生,祂就該好好照顧其他姐妹,再也不敢為非作歹。”
蘇北又道,“你不怕死?”
「黑暗」搖頭,“不怕,都活了兩萬年了,我早就活夠了。”
“這個世界本就不需要「黑暗」,我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沒有意義。”
自我犧牲這種事情,對於蘇北來說還是太過大義。
他向來是最怕死,最不願意死的那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
蘇北補充道:“你會死得很巧合,死得很徹底,死得很乾脆。”
“用極為埋怨的眼眸瞪大了眼睛看著她,讓祂內疚一輩子。”
“很好的主意。”「黑暗」一打響指,微微一笑,“你總算有點作用。”
蘇北歎息道,“你想了這麼久,就想出這個笨辦法?”
「黑暗」呼吸一滯,大聲反駁:“很笨嗎?我看未必,我覺得這個辦法很棒。”
“很笨。”
蘇北想了想,認真回了一句,“你是沒長大嗎?”
“兩萬年時間,誰都在成長,為什麼你還和個三歲小孩一樣,選擇用自殘的方式去引起彆人的注意。”
“你真無理,太冒昧了。”「黑暗」瞪了眼蘇北。
蘇北苦笑。
好在「黑暗」恢複了一點活力。
或許是因為計劃被拆穿了吧,使得「黑暗」更隨心所欲了些。
“你打算去告狀嗎?”「黑暗」問。
“不打算。”蘇北搖頭,“我打算讓你後悔一輩子。”
“我為什麼會後悔?”「黑暗」嗤笑,“我都要死了,死了的人可不會後悔。”
“你會後悔。”蘇北淡淡道,語速逐漸加快,“你死了,所以導致「光明」死去。”
“我不知道神戰之後發生了什麼,但三萬年後,「光明」已經徹底死去,轉世投胎——”
蘇北說話逐漸變得艱難,身體越來越重。
“你彆再說了,你與這個世界的聯係正在加深,你快要回不去了。”「黑暗」慌忙道。
祂看得出變化。
蘇北違背了曆史,祂正在遭受十分恐怖的清算。
先是壽命。
蘇北的壽命正肉眼可見正在減少。
人類「半神」壽命已有百餘年,「超脫」壽命更有千年之久,足以隨意揮霍。
然而蘇北身為「同頻」,壽命僅有正常人類的三分之一,更彆提他此刻每個呼吸都在花費數年光陰。
蘇北表情淡漠,將「聖魔雙劍」劍柄取出,一左一右插入地麵,發動了「基石」。
他梭哈了。
他要固定這段曆史。
他要在此刻說服「黑暗」。
“你到底要做什麼?”「黑暗」迷茫眨眼。
祂不是很懂。
為何本就如此渺小有限的生命,要用付出生命的代價告知祂未來的事情。
蘇北吐息,語速不快,一字一句,“你所向往期待的,死後的未來是怎麼樣?”
“其樂融融,大家都很開心,無憂無慮之類。”
「黑暗」連忙組織著語言,隨口回了幾句,連忙道,“你每一分鐘都在加速死亡,你的生命隻夠你揮霍幾分鐘,你確定你要如此浪費自己的時間嗎?”
“我對未來不感興趣,告訴我你得不到什麼好處。”
蘇北點頭,“未來你會與「光明」徹底敵對,祂丟失了很多記憶,你忘記了很多事情,你們從最好的朋友變成了互相殘殺的敵人,至死方休。”
“你本來有很多朋友,可你什麼都沒有,誰都會討厭你。”
“好了夠了!”「黑暗」大喊,“你快沒時間了!”
蘇北語速再度加快,用最後一段話結束了話題,“你的死亡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人會理解你的做法。”
“自殺,是很愚蠢的做法。”
話語戛然而止。
蘇北停止傳播秘密,將「聖魔雙劍」拔出,大口喘息。
他一頭黑發變得雪白,身體虛了好幾分。
蘇北隻給自己留了十年壽命。
十年很足夠了。
要麼蘇北突破「準神」,獲取萬年壽命。
要麼蘇北死於末日,而末日五年後就會來臨。
蘇北平靜抬眸,看著表情略微失控的「黑暗」,認真道,“現在,你後悔自己的決定了嗎?”
“你真是瘋了。”「黑暗」喃喃道,“你憑什麼覺得自己三言兩語,就能改變我一百年思考才做出的決定。”
“這是我無數次實驗過後得到的最優解,又怎麼會因為你那個虛無縹緲的說法而改變想法。”
“你太想當然了。”
“你高估了自己,高估了我。”
半晌沉默。
蘇北緩緩搖頭,淡淡道,“我不打算說服你。”
“你就是這個意思。”「黑暗」犟嘴。
蘇北眼眸一虛,忽悠道:“我隻是想告訴你,「黑暗」對於這個世界,同樣有它存在的意義。”
「黑暗」冷笑,“如果我兩歲,我還會聽你滿口胡言而備受感動,可我已經兩萬歲了,我隻覺得你在傳銷。”
蘇北凝視著「黑暗」,認真道:“你從來不多餘。”
“這話你可以留著對涉世不深的小女生說,想出這麼暖心的話一定讓你絞儘腦汁了吧?”「黑暗」嗤笑擺手。
蘇北氣樂了。
他發誓。
他一定要揍「黑暗」一頓。
得是狠狠欺辱!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