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銜接外殿與大殿的長廊,一路向裡。
雅典的王宮儘管沒有後世某些宮城那樣能讓刺客迷路的結構,但它的占地麵積依舊廣闊。
路過平日議事的大殿,安德莉亞看到了一位又一位平日裡在雅典位高權重的存在。
此刻的他們正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相互討論深夜裡的驚變。
平日裡,忒休斯就會在此召見眾人議事,聽取他們的意見,也宣布自己命令。
不過此時的他並不在這裡,上首的位置空懸。
“殿下,這邊來。”
一聲招呼,安德莉亞尋聲望去。
那是父親平日裡的親信,他正站大殿側後方的一個小門附近。
心下再次微微一沉,安德莉亞的餘光注意到周圍一些人不經意間看過來的目光。
國王夜半歸來卻不在正殿內會見大臣穩定人心,而是先讓王國的公主前去見麵。
無論怎麼看,這都不像是什麼好消息。
‘呼――安德莉亞,不要慌,鎮定。’
‘你可以的,這隻是點小場麵,算不了什麼大事。’
心下給自己打氣,安德莉亞抬起頭,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她轉過身,對看過來的人們一一點頭示意,就好像這隻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晚上。
有的人回以微笑,有的人神色擔憂,還有的人置之不理。但安德莉亞沒有說什麼,她隻是做出了自己該做的事,然後走到了大殿側後方的位置。
“我來了,請帶路吧。”
沒有多說,因為安德莉亞很清楚,此刻能來到大殿內的絕大多數都是實力非凡的職業者,哪怕是一點點動靜都能被他們聽到耳中。
所以哪怕很擔憂父親的情況,她還是什麼也沒問。
“好的,您請跟我來。”
言簡意賅,侍衛長轉身帶路,安德莉亞緊隨其後。
剛邁出殿內,身後的議論聲音當即激烈了不止一點。
爭論,辯駁……有的人在考慮下一任國王的事情,畢竟忒休斯其實不止得摩豐一位王子。
還有的人在談論新王即位後,要如何才能穩定周邊的關係的問題。
畢竟忒休斯在的時候,雅典有多麼肆無忌憚,那當他不在了,就要受到多少反噬。
厄琉息斯隻是開始,這些年雅典暗中的備戰不少人也是清楚的。
他們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無非就是西方那些傳承久遠的人類王國。
今天之前,儘管有反對的,有懼怕的,但既然忒休斯一意孤行,所有人也不得不聽命。
可今天之後會怎麼選,那恐怕就沒人知道了。
……
鐺啷……
骨轆轆――
――啪!
酒杯傾倒,摔碎到了地上,化作一地碎片。
王座前的忒休斯收回手,一時有些啞然。
杯子掉落在地上,碎裂的卻不隻是杯子。微微搖頭,忒修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諸神的圍殺雖然沒有成功,他終究回到了雅典。但是他們也成功了,因為那把插入自己後心的匕首至今還在。
一般而言,對於他這樣強大的人間半神而言,刺穿要害並不意味著死亡,甚至某些強大的神術還可以救活剛死不久的人,讓他們靈魂歸位,身軀重獲生機。
但忒休斯很清楚,這些對他都沒有什麼用。
因為那把匕首早已被邪物的力量充斥,並隨著之前的大戰漸漸失控,開始流向他的全身。
哪怕他將全部的力量用於延緩這一過程,也不過是遲緩最終的結果罷了。
也許求助諸神能借助神力勉強維持他的生命,但從此之後,他也再沒有拿劍的機會。
這樣的結局,不是他想要的。
踏踏……
踏踏踏――
“――父親!”
大門門口處,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安德莉亞慌忙的闖進殿內。
她一眼就看到了王座前麵容蒼白的忒休斯,也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那一絲絲血氣。
“您怎麼會――”
上前幾步,光輝當即在安德莉亞的手上亮起,治愈傷勢的神術落到了忒休斯的身上。
然而隻是下一刻,安德莉亞就感覺一股涼意從頭到腳。
她釋放出去的力量就好像流入了一個無底的黑洞,不僅無用,還讓人產生了一股發自心靈的恐懼感。
“好了,不用白費功夫了,這不是你能治愈的。哪怕諸神都對此忌憚非常,神術……對它沒什麼用。”
微微搖頭,直到這一刻,看著自己匆忙趕來的女兒,忒休斯的臉上才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她還很年輕,做事也很稚嫩,但終究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也許她不是自己一開始的選擇,但現在看,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儘管除了亞馬遜那種地方,傳統的人類諸國沒有女王,但他忒休斯也向來不是循規蹈矩的人。
何況想到亞馬遜,忒休斯就不由想起了希波呂忒。
她曾經帶著美神的腰帶來誘惑自己,結果不僅沒有成功,反而被他的品格與能力折服。
在過去,忒休斯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直到今天夜晚的變故。
“父親,您這是……”
從方才的涼意中回歸神來,安德莉亞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但這無疑證明了忒休斯的傷勢不容樂觀。
不過對於女兒的疑惑,國王隻是微微擺手。
“……安德莉亞。”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是不出意外,我就要死了。”
“什麼?!可是――”
“聽我說完。”
輕聲打斷,忒休斯看著自己有些慌張的女兒。
這一刻,他考慮了很多東西,但最終,他還是做出了選擇。
“一會我會告訴你一切,但是現在我要告訴你。”
“在我死後,你就是下一任雅典的王。”
哢嚓――
忒休斯的聲音不高,但卻有雷聲伴奏。
之前諸神化身攪動的力量終究影響到了大氣,本就臨海的雅典迎來了一場大雨。
雷電在天空劃過,掀起陣陣巨響。暴雨即將降下,洗清雅典內外的灰塵。
然而此刻,安德莉亞的心中沒有繼承王位的喜悅,隻有無儘的悲傷與無措。
……
“父親,我記得……”
大殿內,愣了半晌,安德莉亞有些茫然。
她想說得摩豐才是繼承者,但隨即又想起孤身回返的父親。
也許他已經遇害了,可就算如此,忒休斯也不止一個兒子……
“得摩豐選擇了諸神,也是今天一切的源頭;希波呂托斯雖然傳言與美神有怨,但我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核實其中的真假了。”
聲音平靜,忒休斯看著安德莉亞。突然得知自己的兄長才是叛徒,沒人能輕易的接受。
但是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沒有給更多消化的功夫,忒休斯繼續說道:“現在想想,這其實也並不奇怪。”
“得摩豐一直以來都是畏懼神明的,隻是這種畏懼看上去像是尊敬……其實你是女神的信徒,我一開始也並不想選擇你,但是安德莉亞,你知道我從什麼時候改變了主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