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遙遠的距離,隔著世界與世界間的空無,沒人知道赫麥努世界中發生過的一切。
奧林匹斯山上,眾神之王早已忘記了那個人類女性。雖然在神靈之中他還很年輕,但相比起人類來,伊娥不過是他漫長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點綴。
現在,隨著季節的交替,光陰的流轉,他把自己的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地上,放在了那即將到達德爾斐的阿波羅周圍。
因為蓋亞即將蘇醒,那來自大地的悸動感已經越來越劇烈了。隻有阿波羅和阿芙洛狄忒在那之前歸位,宙斯的王權儀式才能建起一半,到了那個時候,他才能初步擁有超越眾神之上的力量,有著在奧林匹斯山上對抗地母的把握。
神格是最璀璨的晶石,神國則是天上的星。這一刻,以凡間的視角來看,極天之上,又是一次星落如雨。但這一次,它帶來的不是災難,而是另類的生機。
握住泥板,萊恩隨即輕輕一擲。下一刻,泥板劃過空間,落在了第五層靈界某一處。
狼爪落到地上,發出啪嗒的聲響。科隆彎下腰,將那流著血液的斷肢拾起,然後把它擲入前方燃燒的火焰中。在一陣劈啪聲中,他和圍觀的人群一道,看著它漸漸化為焦炭。
於是當祭品被以特定的方式殺死,絲絲縷縷的紅色霧氣就順著無形的聯係飄入其中。它們溢散在周遭,把這片空間染紅,而在最中心的位置,霧氣凝實到極點,隱隱構築出了一個‘人’的形象。
“嗤――”
“好!”
很快,臨時的祭台邊就隻剩下了科隆一人。
很多年過去了,這些來自青銅時代的移民們已經減少了不少。死了的自然不必多說,可活著的這些,也很少有完好無損的。
可有些事情是不可逆的,當他以尚未踏足超凡領域的身份被殺死,一些選擇就注定無法更改了。當安德從被殺死的痛苦與短暫的報複中清醒過來後,他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力量幫他們延長了生命,但同時,也給他們帶來了災難。
“不過快了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能成為【傳奇】……到時候,按照木偶中遺留的信息,隻要有足夠的信仰,我就能用它構築一個‘國’,和我一同成為承載權柄的容器,進而升入靈界的深層,成為永生的神明。”
莎莎――
“祭祀完成了……在這雙眼睛**之前,我們將不會再遇到‘意外’。”
“又一塊拚圖。”
“嗷――”
以血肉來祭神,然後神接受它。也許是注定的,也或許是無意中看到了命運,總之就像萊恩曾經預想的那樣,安德終究被世界教會了何為現實,也被迫認清了它的真麵目。
至於究竟能否避免……那就隻有時間能給出答案了。
場中一片安靜,飛鳥似乎都不願意靠近這裡。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混著人群的呼吸,為野狼的哀嚎聲作伴。
而在這種情況下,伊娥的存在,自然早就被他所遺忘。
它落在萊恩的身前,沉浮不定,但萊恩隻是伸出手,在它麵前虛虛一握。
人群中,有人低聲說道。他的話沒有說完,可科隆還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靈界與現世的夾縫,一片由信仰之力構成的臨時空間中,稀碎的摩擦聲不停的響起。
這些‘種子’就這樣聚集在萊恩身前,在變得虛幻了些的【文明石板】前形成了另一道如同仿製品的泥板。不過對真正的神靈而言,它的存在卻顯得有些‘空洞’。
然而世界不止有奧林匹斯,一如人類也不止有新的一代。當神王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下的時候,在東部大陸的北方,與阿波羅接近德爾斐平原的時間不過這前後腳,一場自人類誕生以來真正意義上的‘燔祭’又一次發生。
“噗――”
下一刻,許多道光影從中跳躍出來。裡麵有安德曾經見過的船和棋子,也有織機和畜牧這種他沒見過,但與文明密切相關的虛像。它們早在上個紀元,當黃金人王在賽維拉茲神殿內從石板內獲取知識的時候,就隨著人類的發展悄然孕育。而現在,它們已經是一枚合格的種子了。
野獸的雙眸倒映出了科隆的身影,透過對方的眼睛,他好像體會到那種痛苦的痛苦。
然而,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如果是原來的他,或許在第一次發現這種獻祭會影響精神的時候,他就已經停下了,畢竟依附在木偶上,也未嘗不是另一種永生。
安德並不知道,其實早在上一個紀元,黑暗之主就第一個發現了這種奇妙的聯係,他甚至一度認為這是靈界以靈魂做種,收割現世力量的方式。後來,他也依靠這種【生命】與【生命】間的聯係,把黑暗的力量一點點的摻入了白銀一代的靈魂中。此刻,這種發現隻是讓安德看到了另一種希望,一種哪怕以現在靈體的狀態依然可以進階【傳奇】,進而容納木偶的辦法。
“嗬,倒真是好運啊……一時興起的善念,居然能夠庇護你到現在嗎?”
或許還早了些,但無所謂了。伊娥的事情讓萊恩隱約有些預感,或許將來的某一段時間,他將沒有太多的精力放在現世的凡間上麵。因而有些事情,提前一些也未嘗不可。
這是他唯一能夠對抗血氣中情緒影響的辦法了,雖然這也隻能緩解,但確實很有效。
宮殿虛空而生,泥板落在正中,然後千百道流光從中依次發散。它們透過五層時空屏障,依著命運上的聯係,墜入浩瀚人間。
他讓人類學會欺騙固然是智慧的傲慢,但他為人類盜火同樣是對自己造物的愛。可人類終究難逃一死,而他自己也被永世囚禁。
到了那個時候,或許他的善良,反而會成為他的催命符也說不定。
沙啞的聲音傳出,或者說,這不是**發出的聲音,而是某種精神上的波動。安德睜開眼,看著這片狹窄的空間,一絲暴虐之意閃過,但又很快被他壓下。
“不過也不知道……萊恩先生是不是也在那裡呢?”
自嘲一笑,坐在燃燒的火堆旁,科隆看著碳化的祭品有些發呆。說實話,他確實後悔了,不過不是後悔沒有做一個好人,而是沒能在那個夜晚看出前來借宿者真正的身份,然後做出正確的決定。
就像現在,凡人成神,這舉世唯一的例子就在自己身邊,他卻什麼也做不了。科隆隻能看著對方不斷向前,看著對方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神’。
善良並沒能給他們帶來好處,甚至更多的給予了他們災禍,而安德能夠例外,也隻是因為他的運氣而已。
“……該去做我的事情了”
不是‘胃口’變大,而是像是鍛煉體魄的方法可以‘突破’一樣,似乎在最近,‘它’也在進行著一場另類的‘突破’。
他從兩個方麵依次印證了萊恩的想法,哪怕這個虛幻的信仰空間隻是一個雛形,但透過它,萊恩也已經可以證明自己的做法並沒有問題。
轉身看了眼身後的祭台,雖然從沒有過實質上的交流,但近些時日以來,科隆隱約察覺到,‘它’好像對祭品的需求越來越大了。
基礎的祭祀隻是為了保護自己,但更近一步的燔祭卻能讓人們獲得更多。事實上,雖然科隆很痛恨某個早該死去的東西,但是現在,他們卻又離不開它。
但在眾人的注視下,科隆卻沒有急著進行下一步,他隻是繼續和野狼死前絕望的雙目對視著。
感受著心中時不時湧出的暴虐情緒,安德微微苦笑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暗示青銅移民用他死亡時的方式來獻祭,還令獻祭者分享祭品死前的感受,雖然多少有些報複的原因在裡麵,但事實上,他更多的隻是在用這種方式減少祭品中血氣對他的影響。
“所以說啊,這就是神靈,這就是力量。”
火光隱隱的照耀下,科隆的臉龐藏在陰影中,但如今的人間,沒有人聽說過後天誕生的神靈。唯一可能存在的例外,還正是自己要獻祭的對象。
將銀盤放到祭台上,科隆轉身,看向圍著他的人群。
人影好像在‘呼吸’,而一呼一吸之間吞吐紅霧,某種神秘的轉化隨之發生。霧氣稀薄了少許,而人形的存在卻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某種變化,他於無聲中變得‘真實’了一些。
他已經儘量遠離信仰了,就像那些源自青銅人類的恐懼和敬畏那樣,他一開始就並未吸收,而是被儲存了起來。
“呼――”
與此同時,某種像是一直籠罩在人群上空的力量仿佛跟著散去了,一種由衷輕鬆感襲上了周圍每一個人的心頭。
隻是這種某種意義上的‘捷徑’,到底給他帶來了些許後患。
但無論如何,再少的影響也是影響。沒有神靈不朽的本質,以不過四階的水平接觸這種層麵的力量,安德還能保持理智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