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言眼睛閉上了之後,蒼梧樹周遭的虛空仿若靜了下來,嫋嫋的煙氣之上隨著一縷攝人之勢排空直上,周嫦此時忽然間笑了起來,她又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江言的無視。
他居然又無視自己?
他現在淪落到如此地步居然還無視自己,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種與往日無差的糟糕之感浮上周嫦的心頭。
在遇到江言之前,周嫦作為佛門的千殊菩薩,無論行走在蒼界的任何地界,她都是受人敬仰的存在,地位超然,更是有望接任佛陀成為佛門掌舵者的存在,一言可斷他人生死。
結果就是這樣一位蒼界的擎天玉柱卻屢次在江言的手中吃癟受乃至無視,這讓平日裡自恃甚高的周嫦的自尊受到了打擊。
而現在的江言覺得周嫦不會殺了他,幾乎每一步都在試探她所能容忍的極限,但如今的他在周嫦的麵前蒼梧樹下睡著了,不過他現在確實心累加身體累,種種相加,出現了現在的局麵。
按照周嫦原本的計劃,之後的江言就會被整座神迷佛境的先天佛氣貫入身體,進而消弭掉他內心的抵抗意識,但現在來看,周嫦的預算有些落空。
周嫦纖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寒刃般的陰影,指間遊弋的冰藍星輝將五指映得近乎透明,蒼梧古樹虯結的枝乾突然亮起卍字佛印,沉睡中的江言被無形梵力驟然拽入半空,後背撞碎層層落葉,枯黃碎葉混著血腥氣在月光下炸開。
原本陷入到沉睡之中的江言被一股奇詭的力量驚醒,他睜開了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識地看著自己的身下,他發覺到自己整個人忽然間懸了起來,一種失重感湧上了他的身體,他被一道道雄渾的佛力地吊起來,並且隱約間有一股大力從身前傳來,他被這股大力壓在蒼梧樹下,不時有嘎嘣的肋骨斷裂的聲音,原本已然結痂的傷口再次經由體內壓力的增大進而迸裂開來,而周嫦此時麵無表情地縱身飛到了江言的身前,眸光冰冷地看著他。
“你在無視我?”周嫦冰冷徹骨的聲音回蕩在江言的耳邊。
“不敢。”江言感受到自己體內的傷勢已然間到了一種即將崩潰的狀態,他整個人身上變得越來越虛弱,蘊養在心海中的那一道劍氣隨著身體狀態的漸漸消弭,他看著周嫦臉上彌散著凜冽寒冰,他的目光變得愈來愈模糊,總感覺到麵前出現了一道道虛幻的重影,在聽到周嫦的那句話的時候,他忽然間感覺到有些可笑,堂堂一位渡劫境修為的修士居然在乎這些有的沒的。
江言這時蒼白無色的臉上揚起了一抹莫名的笑容,似是嘲弄。
周嫦注意到了江言臉上諷刺的笑容竟是那麼的刺眼,他的回答隻是區區兩個字,顯得簡單和譏諷,瞬息之間,她玉麵上迸發出慍怒之色,一抹殘忍的笑從她的嘴角漸漸浮現。
下一刻,一道雄渾浩然的佛力從周嫦的掌心之處儘數傾瀉而去,它的目標則是江言。
周嫦腕間菩提珠驟然緊縮,佛力化作怒目金剛的虛影當空劈落。江言胸腔發出琉璃崩裂的脆響,整片胸骨如酥脆的千層酥般坍陷,凹陷處浮現金剛杵形狀的瘀痕,冰裂紋瓷器迸裂的脆響中,江言喉間噴出玄鐵熔漿般的血霧,黑紅色血珠懸浮半空,凝結成十八顆妖異的曼陀羅花瓣,每片花瓣中央都浮動著卍字血紋。
三滴冰棱狀血珠濺在周嫦霜雪般的臉頰,順著玉雕似的下頜滑落。當她用尾指勾起一滴將凝未凝的血珠時,琥珀色豎瞳裡突然泛著一抹莫名的光亮,下一刻,猩紅舌尖突然卷走指尖血漬,像幼獸舔舐蜜露般細致,唇齒間金絲梵文流轉,原本瑩潤的唇色被染成鳩羽毒囊般的豔紅,嘴角蜿蜒的血痕與耳墜朱砂連成詭秘的圖騰。
周嫦這時注意到奄奄一息的江言,隨後她素手結蓮花印按向江言坍縮的胸腔,佛光凝成的金蠶絲穿透十二重命竅,每根絲線都在強行縫合潰散的生命力,卻如同將滾燙的佛火直接鍛燒在裸露的神經上。
千鈞佛塔的威壓順著金蠶絲灌注四肢百骸,碾碎骨髓的劇痛中,江言痙攣的軀體像被釘在琉璃燈罩裡的瀕死青蓮,每道裂紋都滲出裹著梵文的血露。
江言在剛才的一瞬間,仿佛見到了自己死去多年的太奶,在剛才他胸口塌陷的時候,強烈恐怖的壓迫感逼近跳動的心臟,他近乎無限地接近了死亡的邊緣,在那一刻,死去的記憶再次攻擊了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浮上了他的心頭。
曾幾何時,裴秋凝在地下室裡麵拉著江言殉情的那一幕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想到這的江言,整個人下意識地出現了一陣無聲的顫栗,胸前的被砸塌的肋骨旁粘連的血肉也因此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顫動。
在此時江言模糊的目光之中,周嫦傲然窈窕的倩影漸漸和裴秋凝的倩影交織在一起,這無疑勾起了他心中某些不願意回想的過去。
在江言悶哼承受痛苦之際,周嫦悄無聲息地來到他的身前,她的玉眸中倒映著江言欲將身死的慘相,嘴角噙著一抹舒心的笑容,這時的他低垂著眉首,眼睛一開一合,神情似是恍惚之際,一隻素玉白淨的小手忽然間抓住了他沾染著鮮血的下巴,她眸光深邃地看著身前奄奄一息的他,一道清幽的柔媚之聲仿若某種扣人心弦的靡靡之意出現在他的耳邊:“很痛嗎?”
“江言,你隻要答應讓我種下奴印,我就將你恢複到全盛時期。”
“我不會扭曲你的意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去做的事情。”
“我不會限製你的自由,屆時你想去哪就去哪。”
“我甚至還可以在一些關鍵時刻幫你。”
“一切都回歸原樣。”
“仿若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但唯一改變的是你的體內有我留下的印記。”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