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溯沉默了,半晌沒能回話。
賀行潤卻是雙眸微微眯起,折扇打開輕輕搖動:“怎麼,你還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莫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之前是看中你那父親的妾,如今連旁人的妾也看中了?”
“你這話傷不到我,但卻會損了旁人名節,慎言。”
賀行潤冷笑一聲,隻覺他說的冠冕堂皇,但不還是沒有否認?
頓了頓,商行溯道:“你這番決定,盈姨娘可知道?”
“自然,這還是她的提議。”
商行溯愣了一瞬:“當真?”
賀行潤忍不住嗤笑出聲:“難道還騙你不成?盈姨娘頗為識大體,不拘泥什麼兒女情長,這也算好事一樁,從袛本也是重情誼之人,即便是日後娶了正妻,念著從前與盈姨娘的情分也好,這次她自願受的委屈也罷,都不會薄待她。”
商行溯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她本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若是當真憐她這番犧牲的半分,就不該給她扣這種高帽,叫她日後連後悔與心痛都不能在人前顯露。”
這話倒是說了賀行潤一個恍神,後知後覺發現了自己這話中的毛病。
本也是為了回頂商行溯的,倒是沒想到給文盈推上去了。
他自覺失言,但卻不願再這個嫡兄麵前顯露半分,隻是輕咳兩聲:“兄長不若直言,這個忙你幫還是不幫?”
他幾乎不叫兄長,但凡是叫了,也是為著嘲諷。
商行溯修長的指尖輕輕敲著膝頭,沉穩的麵容上叫人看不清情緒,以至於隨著沉默的時間越久,賀行潤心裡便越是沒底。
就在他忍不住要催促之時,商行溯反問一句:“我為何要幫你?”
他身子稍稍向後倚靠在車壁上,雙臂環抱在胸前:“我雖練憐盈姨娘不易,但陸大人所行之事卻是不被世人所容,我本也不是鑽營之人,我為何要幫你?”
賀行潤咬了咬牙,覺得他這是要趁火打劫。
他不說話,更是不願服軟,商行溯卻是道:“但若是親兄弟所求,即便是被千夫所指,我自也是會幫忙的,更何況我即便是不幫,我的親兄弟同陸大人交好,怕是也沒人會覺得我與陸大人沒什麼關係。”
他所求,也不過是叫賀行潤能認祖歸宗,回父親身邊儘孝。
他陳清利弊,也是在告訴賀行潤,隻要願意認祖歸宗,都不必擔心他反悔不認賬,畢竟到時候無論是自願還是脅迫,他都得出手相幫,既已經被劃分在陸大人一黨,榮辱一體,他若是不忙幫,便隻能眼看著自己被拖累。
他入官場多年,早早便自斷了站隊的念頭,畢竟伸出大理寺之中,唯有足夠的中立才能叫帝王全然相信,日後的路也能走的長遠些,畢竟誰也保證不得自己哪日會不會入大理寺,他也不願因為私交而行舞弊之事。
可如今為了這個父親一直念叨著有所虧欠的弟弟,他願意違背自己的原則。
這是他這天大的退步與妥協,隻是對賀行潤來說,這卻是趁人之危的威脅。
他雙眸泛著冷意,就連常掛著笑的觸角也落了下來:“隻是傳個話,便要換我認祖歸宗,我行商多年倒是沒見過你這麼做買賣的。”
商行溯似是早料想過他會這般說,直接接話道:“你可以討價還價。”
“你這裡可沒什麼我稀罕的東西。”
商行溯想了想:“我會說服父親,將你記在母親名下,你也可以不改你的姓氏,你母親亦可以用平妻之禮入府,畢竟你如今還未娶,有了嫡子的身份,議親也好些,你之前科舉的事我是知曉的,待你認祖歸宗,無人敢再阻撓你科舉路。”
賀行潤聞言,麵色卻是難看的更厲害了。
“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竟為我退了這麼大一步?”
他閉了閉眼:“又是平妻,又是嫡子,你能說服你母親?”
商行溯道:“我可以試試看。”
“不必了,不必這麼麻煩,我可不稀罕。”賀行潤扇子合起,點了點自己的額角,“不改姓、不入族譜,老爺子念叨我的時候,我回去看他一看,儘可能不惹他生氣。”
商行溯蹙眉:“這怎麼能行?”
商家哪裡有叫子孫流落在外的?
“這已是我的底線,我不想同你們有任何關係,而且老爺子哪裡是想要我認祖歸宗,分明是人快死了,午夜夢回便能看到牛頭馬麵,他年輕時辜負的人太多了,他是怕了,怕死了以後進十八層地獄,怕自己遭報應呢!”
商行溯垂下眼眸,這話他不好回答,也沒有當兒子的說父親不好的道理。
賀行潤情緒已有些不平,他喉結滾動,將自己要壓不住的怒火重新壓下來。
緩和了半響,他終於再開口:“除了給從袛傳信以外,日後無論我有什麼事尋你,你都必須儘你之力來幫我。”
商行溯無奈扯了扯唇角:“你倒是半點不叫自己吃虧,可這麼一看,反倒是對我很不合適。”
話雖如此說,但賀行潤這是明白他已經同意了,便伸手敲了敲車壁:“既說定了,下車罷。”
商行溯挑挑眉,想到了他會如此,下馬車時還留下一句:“今晚回來吃飯。”
車簾垂下的一瞬,他揮了揮手中的折扇,恨不得直接砸過去,但到最後卻隻能強忍下來這股火氣。
他忍到了晚上,終於踏上了商家的門。
其實小時候他來過一次,那時候他娘生了病,他隻能求上門來,但卻連商家人麵都沒見到,即便是商行溯這個如今口中都是兄弟情的嫡兄,當時也未曾施以援手。
還是他娘命硬,老天爺不知是不是留她一命就是故意折磨她的,那時候她渾身燙的厲害,正好有個恩客喜好特殊,她的身子滾燙合了恩客的眼,拖著病體被折騰了一夜,得了好多賞錢,還引薦了一位名醫,這才撿回來一條命。
那時候他娘是高興的,他也一直沒敢告訴娘,自己去商家吃的閉門羹。
“行潤回來了?快進來罷,你爹都等你很久了。”
嫡母肖氏站在門口,滿臉的慈愛與和善。
她年歲比以前大了,性子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似是單方麵將從前他們的冷漠無情都忘卻了去。
他們自顧自地忘了,把自己行的惡給掩蓋了過去,求一家團聚的時候,反過來還要要求他來配合演一家團圓的戲碼。
賀行潤踏步向前,停在肖氏麵前:“肖姨,如今細細看你,這些年你可是老了不少,老得好,這眼皮耷拉下來,人瞧著也順眼了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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