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盈看著大公子離去的背影,心上似被人揪了一把,懸在半空之中,半晌落不下來。
人前腳剛走,後腳墨一便將大夫請了過來,到底是跑了個空。
文盈在屋中陪著杜媽媽,幫著去規整先夫人留下的遺物,她這才看清上麵寫的都是什麼,也有些明白了先夫人是何種絕望與無助。
她連看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安慰杜媽媽的話也說不出口。
這種事要如何安慰呢?大抵隻有叫陸家人的命來償還,才能叫心口的疼稍稍舒緩半分罷。
陸從袛這邊被傳喚進了宮,那邊陸家也不消停,陸世久先是被人押送到了去督察院,後頭有被轉送到了大理寺去。
這還是陸瓔帶回去的消息,家中出了事,父親被押送、弟弟又受了傷,她身為長女當然要回家中去看看,順便還帶上了侯府的府醫。
張氏心裡焦急的不行,早在女兒回來之前便哭濕了一張帕子。
彼時也不知是不是方才淋了雨,腦中進了水,府醫給陸從璟看傷時,她還當著人家麵說一句:“一個府醫怎麼能行?怎麼不去宮中求太醫來。”
陸瓔扯了扯張氏的袖子,示意她說話注意分寸,但一個愛子心切的娘親,現下已經分不清是非好賴,沒反過來怨怪女兒不用心找大夫已經很不錯了。
好在府醫有些醫德,沒有故意下重手,隻是照常為著人包紮。
陸從璟的傷其實算不得多重,隻是出的血多了,又淋了雨,今夜定然是要起熱的,死不了人卻是要吃些苦頭才能好。
如今他蒼白著一張臉坐在床榻旁,唇角都沒了什麼血色,也分不清到底是因為流了太多的血,還是純粹被自己這傷口給嚇的。
府醫開了藥方又多囑咐了幾句,這才關起門來,一家人能實實在在說上幾句話。
張氏率先開口:“也不知道你爹現下如何了,那個畜牲會不會薄待他,說是什麼關押,可審案子的時候動些刑,出來的時候缺個胳膊少個腿的,可如何是好?”
陸瓔給母親倒了杯茶水,輕輕搖搖頭:“女兒覺得不會,父親同新帝也是有些情分在的,雖說新帝有意用大哥來打壓父親,但卻斷然不會任由大哥胡來,否則為何人不關押在大哥所在的督察院,而是費勁去什麼大理寺?”
張氏聽了女兒的話,心稍稍能舒緩一些,但卻並不能全然放鬆下來。
她瞧了一眼兒子,又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真是活畜牲,也不知咱們是怎麼對不起他了,竟是害得你弟弟如此,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陸家可怎麼辦?難道要靠你三弟?那是個沒用的,出事了隻顧著摟著媳婦蹲在下人堆裡,陸家不是他的家嗎?你二弟知道為了你父親去擋劍,他為什麼不去?”
張氏話裡話外都是怨怪,左右所有人都是對不起陸家的。
陸瓔沒忍住說了句公道話:“若是大哥哪日落到您手裡,您能讓他好過嗎?成王敗寇,如今占上風的是他,任人拿捏的是咱們,您說這些話也沒用,再說此事也怨不得三弟去,還是二弟不知躲閃,女兒也差人問過此事了,要不是二弟當時激怒了大哥,大哥也不至於如此。”
張氏眼眸倏爾睜大,用手中沾了淚的帕子去抽女兒。
“當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竟能說得出這種薄情的話?這可是你親爹,你的親弟弟。”
陸瓔被母親說的頭疼,但還是耐著性子安撫:“母親彆急,女兒回來不也是幫著此事的嗎?”
如今陸家沒了主心骨,自打陸從袛帶人從陸家撤退後,陸從璟便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全然沒了主意。
陸瓔歎了口氣:“母親知道,女兒的夫君平日裡是個不理事的,自打新帝登基後,有意打壓從前跟隨他的人,不知父親,就是公爹也在夾著尾巴做人,我探過口風,他不願意為父親進言,更不會進言,不止是因他要明哲保身,更是因為新帝並不會真的要了父親的命。”
她細細分析著:“自古登上那位置的人,多少都有些怕旁人覬覦這個位置,乍富之人尚且還要避諱著窮親戚些,更何況是陛下,陸家有父親、二弟與大哥,若是一家人齊心協力,新帝哪裡能睡得安穩,他要離間咱們陸家,叫大哥處於眾矢之的,叫父親被收監,隻剩二弟一人。”
張氏眼底露出一瞬的光亮,她唇角動了動:“是不是下一步……就要重用你二弟?”
陸瓔鄭重地點了點頭,進而轉頭麵向陸從璟:“父親可有囑咐過你什麼?”
陸從璟似是終於回過神來般:“有、有的,父親叫我千萬不要為他求情,不要插手這件事。”
陸瓔心裡有了底:“看來就是這樣了,從璟,你這幾日就在家養什麼,什麼人都一概不見,等父親的事下了決斷在從長計議。”
最後,她視線落在陸從璟胸前染血的巾布上:“你這傷,也好的慢些罷。”
陸從璟忙不迭點點頭,將大姐的話全然聽到了心裡去。
張氏麵上也稍稍和緩下來了些,終於是想起來要關心關心女兒。
“瓔兒,你最近在婆家待得如何?你婆母可有因為父親的事為難於你?”
陸瓔習慣了在母親心中,永遠把父親與二弟放在自己前麵,彼時搖搖頭:“放心罷母親,婆家的事我能應付,就是今日這事,我還聽說了一點。”
她雙眸微微眯起:“聽說今日大哥當真要殺了二弟,還是文盈突然出現,將大哥給攔住的?”
張氏想是才想起了這件事,滿不在乎道:“確實有這回事,幸而她還算有些良心,她自小在我身邊調教長大,自是該儘力護住咱家的人,算她未曾忘本。”
陸瓔笑著搖頭,眼底顯露出些許無奈來,覺得母親真是安生日子過多了,年歲越大,看事竟是越簡單了起來。
“文盈確實是個厲害了,要不是母親你從前總是壓著她,當初好好教導著,現下說不準能有大用,當初父親要找大哥私談,大哥無論如何也不同意,女兒找上了文盈,倒是被她放了鴿子,她身契也不在咱們手裡,女兒還當她早同咱們家劃清了乾係,竟是沒想到還會來。”
她視線轉了過去,看向了陸從璟。
“從璟,我聽身邊的丫頭說,文盈從前對你很是不同,怎得當初沒琢磨去尋你,反倒是尋上了大哥去?”
陸瓔心思聰穎,一開始未曾想到的事情,如今過了快一年,也都想出來了。
她當時想要帶文盈走的意圖那麼明顯,可偏偏在那個節骨眼上文盈勾搭上了大哥,世上哪裡有那麼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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