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盈眨眨眼,倒是對朱姑娘這突然的著急有些懵。
“公子自己來決定的事,妾又如何能勸?”
文盈越說,越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朱姑娘這般交淺言深,又與她有這瞧病的恩情,她忍著不將話說的太直白。
“公子日後娶不娶正妻,妾是不知道的,自也是做不得主、也是沒人能做主的,至於先夫人的事,想來公子心中自也有決斷,雖則如姑娘所說,世上還是有不得已而為之的事,但想來,老天爺應當不會給一個百姓設下不娶妻便過不去的難關。”
朱吟語麵色一僵,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她唇角動了動,還是沒放棄:“事倒也不是這般說的……為妻,合該幫著夫君考慮才是,這事並非你想的那般簡單。”
她儘可能說的通俗易懂些:“如今陸大人在朝中做的事,很危險,多少人視他為眼中釘,他孤立無援,無父母親族相幫,從前所靠大樹現下也被禁足王府不得出,如今他正查的是他自己的父親,尚且還能稱上一句大義滅親,可他若因其母而狀告父親,這便是忤逆不孝。”
這話文盈也曾聽大公子說過,他倒是全然不在乎這些,畢竟他自小到大的名聲都不好,沒人說過他孝順,如今即便是有忤逆也無妨。
但她心中卻覺得世人太過奇怪,先杜夫人卻是不是陸相親手所殺,但卻是一步步因他而死,為何大公子為母討公道,便要說他忤逆不孝?
難道隻有孝順父親才叫孝,孝順母親便算孝?
但這話文盈能在自己心裡說、能同大公子說,卻是萬萬不能同朱姑娘說的,畢竟她也是好心才會如此開口,更因為她並非全心全意同大公子站在一邊,文盈便隻能好言相對。
“確實是人言可畏,待大公子回來,這番話,妾定會轉告公子的。”
朱吟語聽出來了她的有意搪塞,卻仍舊堅持:“這些利弊想來陸大人心中也明白,隻是不知姨娘你是否明白?”
她是朱家女,即便是對朝中事左耳朵聽右耳朵出,但還是會比文盈更為了解。
甚至她原以為陸大人是屬意這門親事的,否則她也不會去勸宸蘭去多看看陸大人的好,畢竟但凡是個有腦子的人,便不會因為一門親事而去鋌而走險。
更不要說娶的還是一戶高門妻,身上流的都是杜家人的學,這般勁兒往一出使的夫妻,怕是旁人看了都要羨慕。
現在可好,杜老冒險選了陸大人,願意將最寶貝的孫女嫁過去要保證這門殷勤,願意出麵以杜家人的身份狀告陸家違逆律法三不休、娶平妻,他便是公然同所有陸氏一族與黨派站了對立麵,可陸大人竟不領情,不願意要這門親事?
“朝中事本就牽一發而動全身,陸大人性子桀驁許是不會將這放在眼裡,但做文武百官的眼中釘,他的日子可不會好過,如今即便是風光,也不知何時會被拉下來,到時候的後果不是他能承受的,自也不會是杜家與朱家能救的,故而勢必需得從現下就開始打算。”
朱吟語言出自肺腑:“盈姨娘,老天確實不會叫人不娶妻就活不下去,但杜家朱家不是老天爺,虎視眈眈的文武百官也不是老天爺,他們不會悲天憫人叫好人有好報,如今杜家朱家願意施以援手,可若無姻親關係,姨娘你說,我們為何要冒這個險呢?又如何敢冒這個險?”
說罷,她微微低垂下頭來,便也想到了自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許多人的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宸蘭最起碼還算是良配,陸大人娶了她不虧,日後天長地久相處下來,自也能發現她的好,盈姨娘,走仕途的男子少不得嶽家幫襯,為商的男子少不得風月應酬,農戶尚且能守著一個人過日子,但貧賤夫妻百事哀,咱們都得在這泥潭裡滾著,既知逃不得,又為何要白白掙紮呢?”
文盈被這番話震的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她無法反駁,即便是心中仍有不平,卻又被深深的無力感籠罩。
她忍不住想起王妃,她從一開始便知道秦親王身邊不可能隻有一起妻子,她從一開始便接受,可這時間天長日久的下來,夫妻間到底還是變了心,再沒當年的兩心相映。
王妃說大公子不會如此,他見到了陸相的冷心薄情,便再做不出背棄妻子的事,見到了王妃夫妻二人生了隔閡,便不會重蹈覆轍。
可彼時聽了朱姑娘這番話,她卻忍不住深想起來。
大公子能堅持,那虎視眈眈看著他的人,會叫他一直有機會堅持嗎?
文盈心裡有些亂,但也不能替大公子做決定,她隻是問:“說到底也隻是一門親事罷了,這便能死死困處兩家人?”
“能與不能,不是自己人說得算,外人瞧著,咱們就是同氣連枝的一家人,忌憚時便一起忌憚,謀害時便一個也跑不得,當然,有好處時自是有福同享,時間久了,即便是心裡再不合,也被催得自然而然成了一家人。”
朱吟語視線落在了文盈手中的方子上:“宸蘭嫁過來後,是一定要有子嗣的,陸大人這一枝算是同陸家斷了聯係,便與自立門戶無異,小女聽說當年陸相也是孤身入京,但那時陸家旁枝皆儘力幫襯,可如今到陸大人這,什麼都沒有了,想要擴大門楣,孩子必須要多,否則如何繁盛。”
文盈心中一緊,甚至覺得手中的方子都是燙手山芋。
她覺得朱姑娘太過冷靜,將所有的事說的太過沒了人情味。
但朱姑娘說的又都是事實,陸家要想繁盛,靠大公子一個人是不成的,他得需要能成材的子孫,一代代傳承、一代代姻親結下來,嫡係旁支皆要有。
隻是理解歸理解,文盈的身子還是有些涼,甚至不知該如何回答。
朱吟語緩和了兩口氣,麵上神色稍稍暗淡了下來:“盈姨娘,若是為著陸大人,你合該早些有子嗣才是,但若是為了你和你未來的孩子,還是莫要有為好,一個庶出的孩子,生母出身不高,日後的日子一步比一步難,盈姨娘,不知這些你是否有想過。”
不該說的話,她今日說的夠多了,又何必在乎這最後的一句兩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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