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字不落地傳到了文盈耳朵裡。
說來也是奇,文盈自小到大聽到的刻薄話也是有許多花樣的,隻是說在她身上,她半點也不覺得生氣,好似沒聽到一般。
但如今這話說到了大公子身上,文盈心中似有團火在燒,她看到角落裡的掃把,拿著就要去攆人。
隻是一直弩箭比她更要快,直接射了出去,擦過方才說話的人的唇,釘在了其旁側的假山上。
隻聽得那人痛呼一聲,直接便捂著嘴蹲了下來,另一個人已經管不得同伴如何,直接重重跪下磕頭:“大公子饒命!”
陸從袛好似沒瞧見他們一般,隻撥動著手中弓弩,稍微調了調準頭。
而後,他笑著喚文盈:“來,到我身邊。”
文盈原本站在院門口處,如今乾脆直接將手中笤帚放下,幾步到了公子身邊。
她的手被公子一拉,直接坐在了他身邊,下一瞬,這弓弩便出現在了她手上。
公子的手環過她的肩膀,手把手帶著她握緊弓弩,最後將弩箭對準院門口跪在地上求饒的人。
“要不要試試看它的準頭?”
文盈身子一僵硬,一時間隻縮在大公子懷裡,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方才的氣如今儘數換成了慌亂,她控製著自己的手,免得一緊張真的將弓弩射了出去。
“公子,您如今要是殺了他們,定然會被人做文章的。”
陸從袛在她耳邊微微歎氣一聲:“當真是有些沒勁。”
而後,他大人有大量,帶著她的胳膊轉到了院中的一棵樹上,而後扣動扳扣,一隻弩箭直接射了出去,深深釘在了樹上。
“之前便說要教你弓弩,一直沒時間,如今在家中禁足,倒是剛好有了空。”
說罷,他握緊文盈的手收回了力道,而後隨意擺擺手,跪在院外的兩個人猛磕了好幾個頭,逃命似的趕緊離了開。
陸從袛麵色不變,對著文盈倒是很溫柔:“自己試試看,可否順手?”
文盈將弩箭在手中翻看一番,倒是更覺得大公子厲害,這般精巧的武器竟自己在家中也能做。
隻是她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看著公子的模樣,竟是有些恍惚。
這近一年多來同大公子的相處,倒是叫她很少想起來,公子當初狠戾的名聲並非是假的。
無論是當初盛傳被他虐殺的夫人院中丫鬟,還是如今談笑間便射傷了人家的嘴唇,這都是大公子會做出來的事。
她骨子裡的奴仆血脈叫她下意識的有些害怕,即便是她在心中念叨了好幾句大公子不會傷害她,但她還是有些手上發抖。
“方才可是嚇到你了?”
陸從袛握住了她明顯顫抖的手,他聲音裡似有些失落:“我隻是故意嚇他們罷了,他們不過是得主子命來我這裡說嘴,我還不至於同他們置什麼氣。”
文盈心中的一口氣鬆懈了下來,緊接著便又因公子這明顯失落的語氣而愧疚。
她反握住公子的手:“奴婢不會怕您的。”
文盈說這話的時候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心虛,隻是想,這是她對大公子的承諾才是。
陸從袛倒是笑了笑,也沒繼續說彆的,隻是仔仔細細教著文盈如何用這弩箭。
總歸是防身用的東西,文盈學的很是認真,她堅定道:“日後若是在有合州那種事,奴婢定不會在那般任人宰割了。”
陸從袛其實下意識想要開口,說日後不會有那種情況了。
但又覺得,如今即便是心中之中都是尚未穩定的,他如何能篤定文盈這輩子用不上這弩箭。
晚上,文盈在榻上輾轉,回身看著公子沉靜睡顏的時候,恍惚間倒是開了口:“公子,您睡了嗎?”
陸從袛夜裡對周圍仍舊有警覺,外加上未曾睡熟,他乾脆直接翻身將人摟在懷裡。
“怎麼了?”
“奴婢想起來個事,之前聽說您虐殺夫人院裡的三等丫鬟,這事是假的罷?”
文盈夜間想的很多,想公子官途坎坷,想今日院外那人說的話。
緊接著便想公子自小到大受的汙名,她心中實在是覺得難受,也覺得自己當初也是聽信了傳言誤會了大公子,既是心疼也是愧疚,沒忍住便問出了口。
“是真的。”他答。
文盈一瞬間被噎住,想不想便問:“為何?”
“我隻殺過一個,她傷了杜媽媽,我確實留不得她,隻是我並非虐殺,反倒是叫墨一給了她一個痛快,後來丟回了張氏那,至於傳言是如何起來的,我便不曾得知。”
他伸手撫上了文盈的眼,聲音有些暗啞:“你一直翻騰不睡,就是在想這個?”
他喃喃道:“還是因為白日裡的事,怕我嗎?”
陸從袛的指尖搭在她的臉上,分明離她很近,竟叫她覺得自己好似把他給推遠了。
文盈心裡咯噔一下,使勁靠近他,緊緊環上他緊窄的腰身,甚至掙脫開他撫在自己麵上的手,將頭埋在他的懷裡:“好罷,奴婢說實話,之前是怕的,但是現在不怕了。”
她有些悻悻:“隻是原以為這事是誤會了您呢……”
陸從袛抱著她笑了笑,胸膛輕微的起伏:“莫要在乎這些陳年往事,睡覺才是要緊事。”
一夜睡去,夏日的夜裡總是有些悶熱的,早晨蟬鳴鳥叫還未曾將人吵醒,倒是有哭嚎聲傳過來。
文盈睜開眼後,仔細聽來甚至還有念經聲,鈴鐺聲音。
她同公子起了身來,公子因禁足不能出去,但她是可以的。
隻是要出去的時候,陸從袛實在是有些不放心,說什麼都要叫她將弩箭拿著。
文盈聽話應下,出去後拐過兩個彎上了長廊,儘頭便是三公子的院子。
遠遠的,她看見了一堆人正追著一個穿著寢衣、披頭散發的女子滿院子的跑。
待她走近來,這才聽清仆役門說什麼。
“三少夫人,您小心腳下!師父說這碗符灰水喝下去,便不會被什麼妖鬼衝撞,您彆跑了!”
文盈站到院門口的時候,黃芹書已經被身側的跟拉住,使勁扣在椅子上。
她麵上都是淚痕,頭上的傷口滲出的血染紅了在上纏擾著的白布。
“不行,是我欠她的,我若是喝了這個,她不來尋我可怎麼辦?”
她哭的難過:“我該贖罪的,我欠她一條命!”
這話一出,給旁邊的婆子嚇的不行:“快些捂上三少夫人的嘴!怎得能說這胡言亂語,什麼欠不欠的,您可是主子啊!”
說話的婆子是夫人院裡的趙婆子,文盈記得她。
可如今所謂的主子,正被下人死死扣在椅子上,那碗灰色汙濁的燒符灰水被硬生生灌了進去。
即便是文盈晨起什麼都沒吃,但還是覺得胃裡翻湧的厲害,似是感同身受般將那符灰水喝下去了一般。
趙婆子站在黃芹書麵前嘖嘖兩聲:“少夫人怎得這般不成氣候?這點事便成了這副模樣,你若要瘋癲,快些回你們黃家瘋癲去,夫人叫奴婢告訴您,陸家可容不得什麼牛鬼蛇神!”
這便是有要休了她的意思的。
亦或者即便是不被休,也是要被不明不白送回家中去。
文盈看著黃芹書身子顫抖著,眼底儘數是害怕,口中還央求著:“彆,彆,還請您回去告知婆母一聲,兒媳聽話。”
原本文盈心中隱隱有些看樂子的報複感,但此刻卻是當然無存了。
她隻覺得被無儘的荒唐籠罩,更覺得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
如今的黃芹書,許是真的要過的生不如死了,一輩子就這般被人威脅著過去。
文盈回大公子院子的時候,身上還是心口都是疲累的很,她幾步走到公子身邊,低垂著頭悶悶開口。
“公子,咱們還能分府去住嗎?您禁足的話,是不是可以去新府邸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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