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盈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前是自己屋中的床幔。
她似渾渾噩噩做了許久的夢,醒來的時候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她透過窗子看見外麵似有白綢,又似有哭的聲音,她唇角動了動:“是有人在哭喪嗎?”
阿佩剛眯下,陡然聽見她的聲音,忙湊到她身邊來。
“小祖宗你可算是醒了,杜媽媽給你灌了兩碗參湯,生怕你便這樣隨著嫣姨娘去了。”
阿佩的話提醒著文盈都發生了什麼,但她的痛苦似已經在骨子裡生根發芽,悲傷到不能再厲害的時候,竟是連悲傷都感受不到了。
她腦中如今出奇的冷靜:“外麵是在為嫣姐哭喪嗎?”
“想什麼呢,他們怎麼會為了一個姨娘哭喪。”
阿佩忿忿道:“是陛下,陛下駕崩了。”
文盈心中陡然一緊,這才看見,阿佩身上也穿著白衣,甚至自己的床邊也給準備了一套。
皇帝薨逝,尋常百姓如何沒人去管,但三品以上官員家中,皆是要為陛下哭喪三日。
文盈腦中回想起自己在宮中見過的陛下模樣,瞧著身子骨好的很,精神頭甚至比他那個做太子的兒子還要足,怎麼會突然駕崩?
她忙握住阿佩的手:“公子呢,公子可回來了?”
阿佩搖頭:“你可知你昏睡了一整日,公子都未曾回來,甚至陸相都已歸家,當真是不知公子去了何處。”
文盈此刻的反應倒是難得的快:“皇帝薨逝,那皇位如今是誰的?”
“還能有誰?自然是太子,你問這個做什麼。”
文盈心中崩緊的弦,在此刻突然斷了開。
當初大公子已經將太子得罪了個透徹,如今太子登基,大公子可還能落得什麼好?
竟是難怪,難怪他這幾日都未曾歸家。
她猛地咳嗽了好幾聲,似要咳出血般厲害,她緊緊拉著阿佩的手:“你何時同二公子有的交情?”
阿佩雖扶著她,但是眼神躲閃,半晌不說話。
“好,你既不說,我便不問你。”文盈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慌張,“我隻求你,你去問問二公子,如今大公子如何了,什麼時候能歸家,太子可有把大公子怎麼樣?”
“你問題這般多,二公子也未必會知曉的。”
阿佩將她的手摁住,隻能無奈歎氣一聲:“你彆急,我等下去給你問問看,隻是如今二公子同相爺待在一處,也不知他們父子兩個都在說些什麼,大公子畢竟也是相爺的兒子,必不會不管他的。”
其中內情阿佩不知道,但文盈是知道公子有多怨恨相爺的。
自小到大積攢的怨恨,當爹的哪裡能不知曉?相爺若是隻有大公子一個兒子倒是還好,但他有三個兒子,甚至二公子要更得他的心。
她不敢去想,相爺會不會趁著這個機會,直接除去大公子這個不聽話的長子。
事情接連發生的太多、太突然,文盈換上了白色的喪服出了門。
杜媽媽在院子裡躲避,瞧見文盈出來了,倒是將麵上的擔心儘力壓了下去:“醒了?我去給你弄些吃得來,你這般大悲過去,身子可扛不住。”
文盈點點頭回應她,而後輕聲問著阿佩:“嫣姐如何了?”
“陛下薨逝,書院的講課也停了,三公子倒是回來了,隻是回來以後也不知說了什麼,三少夫人險些要上吊,但還是被攔了下來,三少爺發了好大的火,至於嫣姨娘的事倒是好好處理了一番,她的牌位能入宗祠。”
“陸家的宗祠嗎?”
阿佩點頭。
此刻文盈倒是真真正正感同身受起來,原來大公子所說的那種惡心,竟是這樣的滋味。
“誰會喜歡他們陸家的祠堂,陸家的香火。”
隻是文盈心中知道,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女子嫁人後,是要同夫家藏在一起的,若是夫家不收,便是要成荒山野鬼。
若是她,她定然是不願的,但若是文嫣,她應當會高興的罷。
文嫣自小在府中長大,若是依照姨娘的身份,是無論如何也入不得宗祠,但是如今她能了,她是不是會覺得這種結果,已經算是如今最好的結局?
“你彆這般想,三公子是想補償她的,隻是嫣姨娘家中已經沒了親人,實在是沒了辦法,就是這入祠堂,還是三公子想了很多辦法才辦成的,三公子那個處處都不得罪人的性子,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阿佩歎了口氣:“入祠堂有什麼不好,日後黃芹書死的那一天,靈位可是要同嫣姨娘放在一起的,自有她下去贖罪的份兒!”
文盈沒說話。
人都已經死了,還有什麼可贖罪的,什麼陰曹地府,都是說書人為了賣話本子騙人的。
她嗤笑了一聲,隻是很快她便想起來了,文嫣臨走前,其實也跟她說過話的。
她說,她好像看到閻王了。
文盈喃喃道:“但願罷,但願嫣姐能在下麵等到這一天。”
想來三公子回來了,定能將嫣姐的喪事辦的很好,她抬頭看著府中入目的白,甚至在想,皇帝死的真及時。
要不然天氣太好了,這般風和日麗,怕是沒人會為嫣姐難過。
如今行了,三品以上所有官員家中,都要哭一哭。
就該這樣,管著為了誰,都哭上一哭才好。
大公子回來的時候,文盈正同杜媽媽在一起,她其實也擔心大公子的,一顆心被兩件事反複煎熬著。
她思念了幾日的人陡然出現在了麵前,文盈到時控製不住一愣,而後身子的本能叫她踉蹌著衝到了大公子的懷裡,將他緊緊抱著。
陸從袛隻愣了一瞬,便緊緊回應她:“是我回來晚了。”
他低啞的聲音響在耳畔,已經不似往日那般有底氣,處處都透著疲累。
文盈慢慢放開他,她不願去提嫣姐的事,這才仔仔細細看他的模樣。
他一雙眸子染上紅絲,下巴也長出了點點胡茬,身上的衣服還是前日裡出門時的官服。
他眼角眉梢皆是疲憊與愁悶,但看向她時,也還是流露出了些許擔憂:“文嫣的事我聽說了,如今處理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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