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從袛看著麵前的人,分明觸手可及,卻好似隔著千裡萬裡。
“不是你想的這般。”
他怎麼可能因隻是言語便不在乎,人言可畏,皇帝尚且還要在乎名聲言論,更何況隻是尋常人。
他知文盈從未經曆過這些,開口便想要勸解她一番,卻看著神色慢慢冷靜了下來。
“公子為何知道他們店裡藏了火器?”
文盈緩和了呼吸,重新將頭低垂下去,也不在同他對視:“公子身為朝廷命官,若是隨意汙蔑百姓,傳出去怕是對公子名聲不好。”
陸從袛看著她,想要拉她的手,卻被她躲過,但他仍舊強硬將她的手拉了過來,將她身子掰轉過來。
看著文盈微微不悅的皺眉,他逼著自己放柔了聲音:“店鋪總歸是怕查的,此處本就是過路人居多,想來店鋪掌櫃也是同官府有些私交,我如此其一是為你出氣,其二也是有我的打算。”
文盈閉了閉眼睛,隻輕輕點頭,表明自己知道了。
她也不趁此機會要出方才的氣,也不再掙脫他。
但陸從袛能感覺出來,她似有些疲倦,既是身子上的疲倦,也是心中的疲倦,她雖被方才所言傷到,但如今能有回擊的機會,卻也是不在意了。
陸從袛覺得這樣不好,何故要將委屈都往心裡去吞?分明她有他在,有人撐腰。
他拉著她的手更緊了幾分,聲音也多了些認真:“你若是心中有不甘,不該就這般輕易揭過。”
文盈慢慢抬起頭來,又重新同他對視了起來,她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小,但卻將話說到了他心尖去。
“奴婢位卑,如今能叫那小二與賬房不敢言語也是借了您的勢,借來的本就不是奴婢的,日後若是奴婢時運不濟,當真在無勢可接之時遇上了他們,那怕是真的沒有好結果了。”
陸從袛眉頭蹙起:“怎麼會?”
“如何不會,陰溝之中小人難纏,這道理奴婢早便知道了。”
陸從袛怔怔然,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文盈卻是已經調整好了,將另一隻手上拿著的飯盒舉起:“公子身上的傷口還沒好,還是快些用飯罷。”
見大公子沒反應,又不放開她,文盈便拉著他往桌案旁去走,可此事大公子卻突然開了口。
“我不在這段時間,可是有人給你委屈受,你才想要離開的?”
她自小在張氏身邊長大,上有主子不將她放在心上,下有文憐等人暗地搓磨,自是養成了如此性子。
可就是她這般的性子,若是沒人逼她一把,她怎會突然起這種冒險又僭越的心思,要知道,即便是尋常家生子,若是沒有主子準許,哪裡敢隨意將自己許出人家去?
見文盈不答,他腦中將她說過的說有話都串在了一起,他轉身靠近她:“是不是夏嫵念對你如何了?”
文盈心口縮了縮,看著大公子認真的模樣,竟是有一瞬覺得好笑。
她之前說夏五與妍兒有意要借夏大姑娘的手來處置了她,他那時怎麼不問她這句話?
她眼底露出些自己都未曾察覺到了嘲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問他:“若奴婢說是,公子該如何?”
陸從袛將她眼底的情緒看的真真切切,他好似終於觸及到了他從未想過的領域,甚至他有些後怕與茫然,他甚至都不知道,夏嫵念究竟在他未曾發現的地方,對文盈做過什麼。
“她如何了,你可慢慢同我說,我會幫你都討回來。”
他言語認真,說出的話也近乎冷漠,當然這冷漠對的則是夏嫵念。
文盈卻沒有半分的開心,反而是有些抗拒與害怕,她搖搖頭:“公子彆說這種話了?難道您還能因為奴婢一個丫鬟,而去把夏五姑娘如何?還是說您說的好好的婚事,您能直接給毀了?”
“如何不能?”
“公子您忘了,您將中饋都交給了她,怎麼還說這種無情的話呢。”
陸從袛手上一緊:“中饋的事你如何知道的?”
“奴婢知不知的也無妨,左右早晚是她的。”
文盈看著他,本就覺從未看得懂他,如今卻是第一次有了想好好問一問他的心思。
她眸色裡儘數都是認真,沒有下意識的躲閃與逃避,更是沒有懼怕與生分,就好似中間再沒什麼身份之隔一般,心平氣和問出了她早就在心裡翻滾了千百遍的問題。
“公子,奴婢和夏五姑娘在您心裡,都算什麼呢?你心裡有奴婢,會為了奴婢去下夏五姑娘的麵子,您為了夏五姑娘,會將奴婢的心思與處境不管不顧,但是您卻做了三隻是鴛鴦玉佩。”
“公子啊,這鴛鴦哪裡有三隻的呢?”
陸從袛隻覺怔然與無措,他從未想過文盈會問起這些來。
玉佩的事他雖未主動說起過,但卻從沒想過瞞著她們,但他似乎第一次發覺,好像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夏嫵念已經不去戴那個玉佩。
給夏嫵念,是該有的體麵與體統,給文盈,則是他心中對她有不曾與外人道的偏袒。
他呼吸稍稍急促了起來,想要回答,卻覺得他的答案蒼白無力。
文盈隻是稍稍勾起唇角,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般:“公子,先用飯罷。”
陸從袛被她帶著終於是落了座,食盒裡的飯菜因折騰了一圈,已經有些涼了。
文盈想去熱一熱,可想到又要獨自去麵對小二與賬房,心裡便有些膽怯:“公子叫人去熱一下罷。”
陸從袛喉結滾動一下,抬眼看她,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他微微歎了口氣,想來文盈這種性子,能同他說方才那些話,也是早在心裡滾了千百遍,終於抑不住了才道出來的罷?
他將拉著她的手鬆開:“你心裡若是想了什麼,可同我直說的。”
無論是同夏嫵念的事,還是什麼玉佩。
他知道母親同陸世久在一處,到最後便都成了相顧無言,他覺得自己同文盈不至於如此,還有機會的。
“奴婢說了,公子真得會去聽嗎?”
“當然。”
“公子,放奴婢走罷。”
文盈聲音柔柔,說出的話卻正中了陸從袛胸口。
“孫大哥是個很好的人,他娘親待奴婢也很好,奴婢做不來高門宗婦的,還是做個尋常人的媳婦罷,躬耕田野才是奴婢該過的日子。”
:..cc
..cc。..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