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盈瞳眸有些渙散,腦中控製不住浮現文憐的臉來。
從前趾高氣昂的也好,今日見到的病弱無助也罷,這般活生生的人就死在了自己麵前,她隻覺得渾身通體往外的發涼。
可在這時,文嫣卻捧上了她的臉,迫使她與之對視:“文盈,這事跟咱們沒關係,文憐是被虐殺也好,罪有應得也罷,都是她和夫人的官司,日後到了閻王麵前,自有人替她們分說,快些走罷,這地方陰森森的。”
文盈已經不知如何出的夫人院子,隻感覺呆愣愣走出去好遠,才慢慢感覺腿上恢複了知覺。
“我這細琢磨,難怪那小房我瞧著眼熟呢。”
她壓低了聲音湊近文盈耳邊:“之前文橋姐你可還記得?”
文盈聲音沙啞:“因爬了老爺的床,後被夫人發賣的那個?”
“對,就是她,不過哪是發賣呀,是暗地裡處置了。”文嫣心有餘悸地歎了口氣,“文橋家中早沒了親人,當時我知她要被發賣,便想著私下裡給送些銀兩,但卻沒想到她被人帶走了,我跟上去,便跟到了小房。”
越說,她語調裡便越有痛色:“我去的時候,她已經咽了氣,最後隨便用草鋪蓋一裹,都不知是丟哪裡去了。”
文盈心涼的徹底,她還記得方才匆匆一撇,那小房裡的地上、床榻,皆沾染了暗紅色的痕跡。
到底是有多少人的命,沒在了那裡麵?
她心神一陣的恍惚,腿上一軟,險些跌倒在地上,幸而有文嫣一直攙扶著。
“哎呀,你怎麼被嚇成這樣?”文嫣伸手撫著她的後背來安撫她,“你也彆難過,咱們同文橋姐和文憐都一不一樣,她們都是生了背主的心思,咱們如今的主子的大公子和三公子,你那邊有大公子撐腰,誰敢動你呢?”
說著,文嫣麵色十分認真道:“你可知她們被悄無聲息的處死,最根本的緣由是什麼?”
文盈怔怔然抬頭,因為礙了主子的眼?
“當然是因為她們沒有子嗣!”
文盈雙眸一合,視線終是從文嫣身上移開。
“你瞧你,我說這些,你總不愛聽,可是跟小時候不一樣了。”文嫣在她耳邊喋喋不休,“我長你幾歲,你如今走過的路,都是我蹚過的,我還能害你嗎?你瞧瞧文憐她們,若是她們肚子裡懷了家主的骨肉,誰敢動她們?”
文盈實在是做不到與文嫣苟同,但終是用了全身的力氣來反駁她:“主母生的孩子是正統,良妾生的孩子尚且占一句出身乾淨,咱們這些丫鬟肚子裡的孩子,算了什麼?”
“你這話便不對了,子嗣為大,咱們的出身是不如主母、不如良妾,但還有在主子身邊自小服侍的情分在呢?更不要說咱們也是身家乾淨,總比那些青樓楚館之地出來的女子要強的。”
文盈終是再度抬眼看文嫣,無論她說什麼,文嫣都不會往心裡去聽,文嫣堅信自己的那套論法,畢竟她靠著自己,從丫鬟到了半個主子。
不用起早貪黑去做累人的活計,隻需伺候好公子床榻。
文盈說的話,前腳從她左耳朵進,後腳便會從右耳朵冒出去,如文盈想她一樣,她心裡也是覺得文盈的念頭是不對的,甚至分明已經得了做通房侍女的好處,卻還是不能看清如今形式。
但她仍舊語調輕柔,溫聲的勸說文盈,沒有半分生氣。
無力之感籠罩文盈全身,她喉嚨咽了咽,終究是再沒了論出是非對錯的心思:“咱們不說這些了,好嗎。”
文嫣到底是心疼她,知道她年紀小,那般慘狀即便是自己看來,也覺得心裡慌慌,更不要說從來沒見過那種情形的文盈?
她將文盈送回了大公子的院子,親自將她交給了阿佩,這才放心離去。
“死了,文憐死了。”
阿佩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文盈隻淡淡吐出這一句話來。
阿佩不知文憐是誰,但聽著是文字輩的丫頭,便大抵能猜到,之前都是同文盈一起伺候夫人張氏的。
她自以為文盈同文憐關係好,這才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樣,她開口勸慰:“生老病死、吉凶禍福,本就是命中注定,非人力能改,斯人已逝,合該看開些才好。”
文盈瞧著阿佩眼裡似有感同身受的心疼與痛色,她張了張口,到底是沒細細解釋,隻說自己累了,叫她出了門去,隻將自己一個人留在屋子裡。
她坐在椅子上出神,門外的阿佩卻是擔心她,一直等到了吃晚膳的時候,都未曾聽見裡麵的動靜。
她急了,推門進去,卻隻看見文盈在床榻上睡的深沉,叫也沒叫醒,她心裡沒底,直接去尋了杜媽媽。
恰逢陸從袛正同杜媽媽一起品茶先談,聽得文盈的事,眉心陡然蹙起:“你為何不早來稟報?”
阿佩沒開口辯解,但卻是從心底往外不願搭理麵前男人,隻說正事:“還是叫個大夫來看看罷。”
陸從袛直接吩咐墨一去叫人,自己則率先一步去看了文盈。
她還在床榻上睡著,也不知夢裡都有什麼,她麵上神色很是不好看,眉心緊緊蹙起,怎麼也舒展不開。
他輕拍了拍她的胳膊,又稍稍搖了搖她,卻不見轉醒的跡象,他麵色不愉,冷眼看著阿佩:“她可有同你說過什麼?”
也不好是一句文憐死了,阿佩如實說來,也方回憶出來的細節儘數說了出來。
陸從袛一言不發,靜靜等著大夫過來。
大年初二請大夫是很晦氣的事,他不想叫張氏那般用這事來作文章,反倒是擾他清淨,故而墨一來回多費了些時。
等的越久,陸從袛麵色便越沉,視線緊緊盯著床榻上的人,直到大夫過來掐過脈,道了一句:“是受到驚嚇,睡著了又被夢魘到了,沒發燒便無妨,細細看著些,被著涼了。”
杜媽媽將大夫請出去結銀兩,而後給其他人試眼色,叫他們都退出去,獨獨留著陸從袛一人守在文盈身邊。
約莫是等了兩個時辰,天徹底黑下來,文盈才慢慢睜開眼,竟是直接看到了大公子。
她被嚇的惶然起身,卻因睡的太久,腦袋昏昏沉沉,又摔躺了回去。
陸從袛就這般看著她折騰,麵色不悅,但這情緒也是出自對文盈的心疼。
“到底是怎麼回事,文憐死了?”
文盈瞳孔怔縮,慢慢垂下眼眸::“死了,夫人大抵是要提點奴婢,特叫錢媽媽待著奴婢過去,還說了很多話。”
“說什麼了?”
文盈深吸一口氣:“無外乎是說,郎君靠不住,叫奴婢不要將全部心神放在您身上,轉過來要給夫人做事,夫人方可保奴婢平安。”
陸從袛冷嗤一聲,看著文盈的視線裡帶了審視:“怎麼,瞧你這副樣子,是被她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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