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盈向後踉蹌了幾步,覺得大公子實在是喜怒無常,更是覺得自己今日過來的不是時候,正好遇上了他這副醉酒的模樣。
“奴婢不敢。”
她低聲道,倒是也不計較他將自己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隻是如今大公子卻是眸色深沉地盯著她看,半響不說話。
文盈心裡沒底,她上次見到大公子醉酒的時候,還是他們的第一夜,那時候清冽酒氣將她環繞,她還傻裡傻氣地想著,二公子什麼時候醉成這樣了。
喝酒向來的誤事的。
“可是墨一叫你來的?”陸從袛低聲開口,雖是詢問,但心裡已然有了定論,“多事。”
“不是,是奴婢自己想來看看您。”
文盈說話沒了什麼底氣,手也攥的緊了緊,對上大公子眸光的一瞬,好似被看透了一般。
她第一次做這種事,即便是已經儘力說服了自己,她仍就是覺得不知如何開這個口。
“有話直說就是。”
陸從袛伸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根本未曾料想到文盈即將開口的話將是怎樣的圈套。
“奴婢身份低微,不曾有死物傍身,請,請公子賞。”
她吞吞吐吐,話說到最後叫聲音已然叫陸從袛聽不清。
“你說什麼?”他蹙眉開了口。
但就這一聲,便將文盈所有的勇氣與底氣全部擊碎。
她站在他麵前,要開口說出她的圖謀與所求,她以為自己已經能接受了,但話真說出口的時候,她卻是覺得自己在大公子麵前,徹底抬不起頭了。
文盈覺得自己應當是沒什麼主見的,她隻想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活著,從前在夫人身邊便是如此,但所有事都好似在推著她走,卻偏偏又在她慌亂無措的時候,硬塞給她一個看似完美,卻內藏深意的出路。
之前叫她鋌而走險去勾引二公子,如今又叫她說服自己,去向大公子討要田產房契。
“沒什麼,您便當奴婢什麼都沒說罷。”
文盈到底是退縮了,慌亂間想要逃離這裡。
但陸從袛卻開口留下了她:“既然來了,便過來同我說說話。”
文盈這下徹底沒法走了,幾步挪到他身邊去,卻又是被他一把攬過去,用方才的姿勢,從新將頭埋在她懷裡。
文盈倒是心直口快:“公子不是不喜歡被當成野貓野狗來安慰嗎。”
她說的認真,沒有半分揶揄的意思,倒是叫陸從袛不好說什麼,隻能沒好氣道:“你還是將嘴閉上罷。”
文盈抿上了唇,緊接著屋中倒是陷入了一陣沉默。
她無奈抬頭望向窗外的天,夜裡的雲已經將彎月給遮了起來,湊巧外麵吹來一陣風,叫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她想將窗子關上,卻聽大公子突然開了口:“我如今是盼著趕快成親的,成親便可分府,不用再在陸家,再看到這些惡心的人。”
文盈沒說話,她心中暗暗的想,大公子平日裡也不往夫人院裡走,相爺也極少回來,他本也遇不上的。
“好累,感覺做什麼都是累的。”
陸從袛的頭稍稍動了動,第一次在旁人麵前展露這一麵來。
文盈也是第一次的,她竟動了些惻隱之心,許她本就是心軟的,公子說一句軟乎話,她這顆心便控製不住被牽動起來。
公子也是想找人傾訴的罷,他母親已經沒了,又同父親不合,郎君間交的朋友總歸是不向女子之間能交心的。
他還沒娶妻,這份聆聽他即將要出口的絮叨,便成了她的任務。
“方才我想了從前的日子,竟是不知我是如何熬過來的,熬到了今日終於出了頭,他們竟想用我娘來要挾我,想要我將從前的一切全部拋之腦後,去做他們膝下的乖兒子不成?”
他冷笑了一聲:“不可能的,除非我死。”
若是尋常,他說這些話時,定然是含著些叫人膽寒的戾氣,可如今聽罷,隻有種魚死網破的決絕。
文盈竟僭越的覺得,在某一方麵,大公子同她一樣,也是被困境環繞的。
她小時候被奴婢二字壓住,一點點磨了脾性,隻為了叫主子高興,能在主子麵前有一席之地。
而大公子呢?被孝道二字困住,無人管他究竟經曆了什麼,隻知道他從不將自己的生父放在眼裡。
她生來就是奴婢,沒得選。
公子生來身子裡就流淌著厭惡之人的骨血,他也沒得選。
她執拗大公子不喜歡這樣,但還是將手撫上了他的腦後:“公子才不會死呢,公子日後要升官發財,離他們遠遠的。”
陸從袛沒推開她的手,隻是視線稍稍有些模糊了起來,大抵也是醉酒的緣故,思緒下意識被文盈帶走。
“即便是再不濟,他們年歲都大了,公子定然能活得過他們的,等他們都死了便好了。”
她這話說的實在是不敬,若是放下從前,她哪裡敢說這種大不敬的話。
可如今說出來了,她卻是覺得自己好像無形之中為大公子出了一口氣一般。
隻是她的開口,換來了陸從袛的沉思,半響之後他緩緩開口:“話糙理不糙。”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鬆開了她,卻是站起身來,用那雙深邃的眼眸盯著她。
大公子一站起來,文盈便隻能抬頭看他,當他的身子將窗外稀薄的月光就遮住,她徹底看不清他的麵色。
看不清歸看不清,但身子的感受總不會錯,他伸手扣住了她的後腦,霸道又蠻橫地侵略上她的唇,微微輾轉,便叫她城門失守,全部的寶藏都儘數被他掌握在手中。
窗戶被他反手關上,腦袋稍稍暈乎一下,後背便貼在了床榻上。
文盈終於能喘口氣的時候,她聲音都跟著發顫:“公子,奴婢來尋你不是要這個的……”
陸從袛卻是低嗤了一聲:“但我是要這個。”
醉酒的大公子同清醒的時候是不一樣的,瘋狂又熱烈,叫人難以招架,到最後文盈都不知,自己是究竟是睡過去的,還是暈過去的。
但今日羊入虎口般的自投羅網,到底也是叫她吃到苦頭的。
第二日她被阿佩接過去,阿佩麵上還有些不自在,知道自己出了這個主意,勢必要走到這一步,但看著好好一個姑娘家被折騰成這樣,她這個未經人事的姑娘,麵皮到底是厚不起來。
她在床前給文盈擦著身子,一邊擦一邊道:“戶籍文書其實不要主家親自去也是可以的,到時候你可以直接將身契要回來就是了,我同你去衙門,一起陪你銷了奴籍了去。”
文盈懦懦開口:“我昨夜沒說這件事。”
她有些羞愧,分明已經商量的好好的,她卻在關鍵時候又邁不開那一步了。
豈料阿佩頗為不解道:“你若是未說,為何公子將你送回來的時候,說這兩日就去找夫人把你奴籍討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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