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這是一張蒼老的臉,道道皺紋彷如溝壑,一雙昏黃的眼眸更似如夕陽落幕。
相較三十餘歲模樣的清冷女子。
實在很難讓人想象,她們竟是同齡人。
“雲溪。”
慕婆婆開口了,聲音依然沙啞,“希夷她……真的死了?”
隨著話音落下,兩行濁淚也從她的眼角滑落。
“嗬~~這個問題,你還需問我麼?”謝雲溪隻是冷笑。
慕婆婆無言。
希夷的死因,她當然最是清楚。
魔師沉寂二十年,既然出關,便代表他已勘破情關。
二十年多年前。
劍齋有三位最驚豔的女弟子,傾城、希夷、雲溪。
當時,她身為大師姐,成熟穩重,被選為聖女之位,也被所有人寄予厚望。
但。
那時的江湖上卻出了個魔師。
無敵的魔師,誰與爭鋒的天地盟。
天地拜帖一出,群雄臣服。
他一人動搖了整個江湖,也動搖了劍齋的地位。
在當時。
她們三人的師父,當代劍齋掌門,出山與魔師做了一個約定。
誰也不知當時他們是怎麼談成的。
魔師突然就宣布退出江湖,隱居劍齋二十年,並娶了當代劍齋聖女。
而當時。
那個聖女的人選,明明是她——慕傾城。
但當時的她卻逃了。
因為那一年,她在朝暮崖上,同樣遇到了一個終生難忘的人。
最後。
三人中最天真浪漫、也最有潛力的希夷,成為了劍齋聖女。
劍齋成功了。
以千年來最具潛力的聖女為代價,困住了魔師二十年。
往事回首。
慕婆婆神情木訥,眼中已蓄滿淚水。
誰都有年輕的時候。
但錯一旦鑄成,便沒有後悔的餘地。
麵對無敵的魔師,他們當時沒的選。而麵對自己的內心,慕傾城當時也沒的選。
可結果卻是……
“師姐~~”
雲溪的語氣一緩,忽然溫柔地道:“魔師沉寂二十年,出關已然無情。這江湖再也沒有人能攔住他。劍齋不行,厲易朽更不行。”
“如果厲易朽投靠天地盟,這江湖……再無人可救。”
“對那個負心人,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二十年了,他可曾有用心找過你?他沒有,他隻是每年來這望君渡看看,惺惺作態。”
“如此狠心之人,如此絕情之人,伱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用這張醜臉對著我?你究竟——想逃避到什麼時候!”
說著說著。
她的聲音變得激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慕婆婆。
“不會的,他不會的……”慕婆婆不停搖頭。
在謝雲溪激烈的言辭下,一步步後退。
“他現在是不會,以後呢?”謝雲溪厲聲道:“二十年前江湖上那些牆頭草,你早已看到他們的樣子。麵對魔師,麵對天地盟,沒人不會動搖。他們是不想,可他們有的選嗎?”
“不,我相信他!”
慕婆婆猛地搖頭。
身軀、麵容上似有白氣氤氳,漸漸扭曲、變幻。隱隱約約似有一位傾城絕色的佳人自雲霧中走出。
謝雲溪聲音驟然尖利,“他那個‘模樣’,你讓我們怎麼相信他!”
沉默。
一陣很長、很長的沉默。
慕傾城垂著頭。
師門,大義,親情……彷如一座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師姐,不是我們不相信他。我們想相信任何人。但我們……已經賭不起了。”謝雲溪的聲音又變得無比柔和。
似從天外傳來,忽遠忽近。
慕傾城呆呆抬起頭,看著謝雲溪的眼睛。一雙眸子時而昏黃,時而清澈,最終漸漸陷入迷蒙。
“師姐。”
謝雲溪捧住慕傾城的臉,笑了。
自己果然才是最適合當劍齋掌門的人,她一定會擔起這個責任!
這是一個局。
一個針對厲易朽,布置了二十年的局。
作為當年魔師最為欣賞的人,他確實有這個資格。
隻是劍齋為何如此防備、忌憚厲易朽,這世上知曉隱情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五月五。
陽氣升發,地陰沸反。
宋臨與厲易朽,依然盤坐在懸崖萬仞上。身邊立著一匹乖巧靈性的蹄燕駒。
當太陽升起。
朝暮崖上忽然湧現許多人影。
清河、黑水、岷江各門各派,可謂風雲彙聚。三江九泉的許多英豪都來了這裡。
今日朝暮崖附近的渡口,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短短一個時辰。
宋臨甚至看到那慕婆婆撐船往返了兩三趟,累得滿頭大汗。還看到了許多行跡可疑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混跡在人群中。
總之。
今天的氣氛,很不對勁。
他下意識看向身邊的厲易朽,感覺略微放心。
以厲易朽的實力,當然不會死在這裡。他出事的時間,應該在九月九重陽前後。
到了他這種程度。
任何陰謀詭計,皆可一力破之。
“來了。”厲易朽忽然出聲。
話音剛落。
天邊忽然飛過一片黑鴉。
似有重重鬼影呼嘯而來,當那些黑鴉飛過朝暮崖,一個身影突然在懸崖瀑布之上站定。
那是一個身形乾瘦的中年人,頜下留著短須。
他一柄狹長指寬的長劍,指向江麵。
“林老怪,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哈哈哈哈”一陣爽朗的大笑。
江麵一艘渡船上。
頭戴鬥笠的刀客驀然飛身而起,如一隻大雁跨越數十丈水域,落在鬼劍繆長今身前。
嘩啦啦~~
鋸齒長刀上,銅環震蕩,發出悅耳的聲音。
長刀指向繆長今。
那長刀的主人緩緩摘下頭頂鬥笠,笑道:“繆老鬼,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找死?”
“哼。”
繆長今看著林驚絕的臉,冷然道:“找死的人,是你。”
“兩位。”
一艘豪華巨船遠遠而來。
年邁的老者滿麵笑容,立在船頭,“午時未到,奇景未現,你們莫非就要提前動手?”
繆長今:“不差這一時半刻。”
林驚絕:“早點送著老東西上路,正好可以觀景。”
“好!”
公孫古勝大笑:“那今日老夫便在此做個見證。兩位在朝暮崖上,刀劍一決生死。任何人——不得插手!”
他的目光掃過四周。
溫和的麵龐突然變得威嚴。
也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宋臨似感覺他往這仞峰之上看了一眼。
“好!”
“打起來!”
“公孫老前輩放心!”
周圍的江湖人士轟然回應。
叮!
一聲刀劍對撞。
鬼劍繆長今,斬鬼刀林驚絕,已然在朝暮崖上打了起來。
兩道身影陡然升空。
一片片刀光劍影,無數奇異的招式,伴隨著水氣、火光,演繹著一場神府之間的大戰。
便在這時。
天空中的太陽,終於升到了正中為止。
嘩~~一片片水霧彌漫。
所有人耳邊響起陣陣水浪翻滾之聲,仿佛千軍萬馬奔騰,氣勢恢弘。
而後。
自朝暮崖而始,瀑布的水勢漸緩,一滴滴水珠竟奇異的浮空。
片刻後。
也不知是什麼力量的影響,那朝暮崖周圍一片片瀑布群,水幕驟然逆流,竟真的發生了不可思議的壯闊奇觀。
“好好看。”
厲易朽再度出聲。
也不知道是讓他看兩位高手的對決,還是讓他看天地奇觀。
一片片水氣氤氳。
在陽光的照射下,整個朝暮崖上下仿若成了一片雲海仙境。
鬼劍繆長今、斬鬼刀林驚絕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雲霧之中。眾人隻能通過偶爾聽到一聲聲兵器交擊的聲音,來判斷他們的方位。
“好神奇的奇景。”
宋臨默默觀看,心神再次沉入之前似悟非悟的狀態。
眼中的雲不再是雲,眼中的霧也不再是霧。
從前他看這瀑布之水,好似霧裡看花。
而今這雲霧之間的奧秘,仿佛直接被天地呈現在他麵前。
宋臨忽的閉上眼睛。
心神之中,似仍有一片片雲霧翻騰。
他悟了。
他真的悟了!
體內的罡氣忽然似流水在四肢百骸流淌,那一條條經脈、血管,彷如化作江河百脈。但江水並非與河道涇渭分明,而是相互交融。
於是。
那‘流水’融入‘河道’深處,又經由另一邊湧出。穿過軀體,穿過心臟,穿過四肢百骸……
一瞬間。
宋臨的身體好似得到某種淬煉。
當那些罡氣重新彙聚,已然得到了許多次淬煉,獲得質的提升。
於此同時。
腦海中似有一縷絕世鋒芒凝聚成型。似一柄刀,又似一柄劍,更似一柄寒冰凝聚的長戟。
“妙啊!”
宋臨睜開眼睛,麵帶笑意。
罡氣四十九煉。
要知道他在這朝暮崖上修煉了半個月,也才從罡氣百煉關四十煉提升到四十三煉而已。
僅一次領悟,卻堪比半個月的修行。
這就是天賦的不同。
罡氣境便可操控風雲之氣,豈非等同於神府境的修行?其他人想做到這一點,卻是萬分困難!
不過。
他的收獲並不隻修為的提升,這一場悟道,宋臨對燎原百擊已然有了全新的領悟。
嗡~~背後的冰麟戟顫動,仿佛躍躍欲試。
“嘶——”
蹄燕駒突然人立而起。
雲海驟然風雲變幻。
一柄狹長利劍,一柄鋸齒環刀,自雲霧之中齊齊向山巔斬來。
朝暮崖上觀戰的江湖人士頓時嘩然。
這兩位黑榜高手打著打著,為何突然聯手攻向山崖上的人影?
他是誰?
竟讓兩位鬥了半生的仇敵,如此不要臉麵?
莫非今天這一戰……許多人下意識遠離身邊的陌生人,目光警惕。
峰仞絕壁之上。
厲易朽手中不知何時,握住一柄古怪的兵器。其仿若一柄極長的槍,頂端卻嵌著一截似刀、似劍的鋒刃。一半黑,一半白。
麵對兩位黑榜高手刀劍齊攻。
他俊美妖異的臉龐,依舊古井無波。
宋臨亦然。
他早已料到今天不一般。
無論發生什麼,自都不會感覺驚訝。
黑榜第五,加上個黑榜第七,要殺厲易朽……還差得遠!
“好好看。”
同樣的一句話,似與剛才沒有任何區彆。
歲月長戟驟然穿空。
“叮~~”
雲海之上,鬼劍繆長今、斬鬼刀林驚絕的身影浮現。而他們身後,數百米的雲霧卻在一瞬間被清空。
但下一刻。
一個手持金環的老人,卻已出現在了山巔另一邊。
而同時。
又有三個戴著奇怪麵具的身影,出現在另外三個方位。他們仿佛不願暴露身份,卻從四個方向,隱隱攔住了厲易朽的去路。
而後。
鬼劍繆長今、斬鬼刀林驚絕,從朝暮崖下登上了峰仞絕壁。他們手扶胸膛,嘴角溢血,看上去似仍有戰鬥的餘力。
六名神府!
宋臨豁然起身,蹄燕駒仰天長嘶。
就在朝暮崖上發生異變之時。
一裡之外的渡口。
一名容貌清冷的女子,攔住了一位年邁的劍客。
“姑娘,你為何攔我?”
老劍客遙望天空,皺了皺眉。
“還請前輩,在此稍留片刻。”謝雲溪平靜地道。
“你們劍齋……什麼時候與天地盟同流合汙了?”老劍客的眉頭皺得很深。
“並未。”
謝雲溪麵色從容。
“可現在卻是天地盟的人,在圍攻厲易朽。”老劍客麵色漸冷。
“他們殺不了他。”謝雲溪語氣肯定。
“但他們卻能重傷他。”老劍客語氣也很肯定。
無言。
謝雲溪隻是輕輕笑著。
“所以,你們想趁人之危?”老劍客眼中殺機一閃。
驟然。
驚天劍氣衝霄而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