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紹亭在京中經營多年,眼光毒辣,他推薦的人,自然不會有錯。
那日來的六位掌櫃,除了有兩位當真是看了告示前往,剩下的或多或少都和尹紹亭有點關係。
尹紹亭擺擺手:“你啊,就一點兒不好價:為人做事太過自謙。那幾個人是有幾分算賬盤營的本事,但讓他們這麼短的時間內,重新把那幾家糟爛鋪子經營起來,扭虧為盈,卻也是難如登天。若不是你之前特意指點,隻怕他們這會兒也是焦頭爛額呢!”
葉初棠先前請了那幾位入府相談的事兒,他是知道的。
那時候他沒怎麼在意,隻當是葉初棠剛剛接手那些鋪子,有些事務要同他們交代。
然而後來他才知曉,關於這鋪子的營生,葉初棠其實早有打算。
茶莊且不說,除了葉初棠那一手炒茶泡茶的本事,背後又有他撐腰,茶葉采買等都有好門路,還有唐仲禮幫忙,自然不愁生意。
但其他鋪子能這麼快做起來,的確令他意想不到。
他知道葉初棠絕非無能之輩,前十四年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後來遭逢變故,靠著一手醫術養活了三個弟妹,自立門戶。
這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可她到底是個女兒家,按理說對那些生意場上的事情難有涉獵,就算跟他合作能把茶莊開起來,其他諸如布莊當鋪,隻怕也是難以為繼。
誰承想,她分彆支了幾個點子,竟頗有奇效。
“您太高看我了,這些事能如此順利,其實也占了幾分運氣。”葉初棠抿了口茶,“京中不知多少人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對我的一言一行都十分關注,某個角度來說,這倒是件好事,我那些鋪子一旦重新開業,便不愁人來。”
不管那些人是想看熱鬨還是想找事兒,總歸都是熱鬨。
這開店最怕的就是無聲無息,沒了客流,就什麼可能性都沒有。
尹紹亭恍然:“所以當初你才大張旗鼓地將那些人趕走,當街鬨得沸沸揚揚?”
葉初棠眨眨眼,委婉道:“也不完全。”
能省一筆賠償金,還能在葉恒臉上踩一腳,何樂不為?
尹紹亭嘖了一聲。
他現在越來越覺得,自己對眼前這女子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那些就不說了,本就是你葉家的財產,好好經營自是不錯。不過……那雲來酒肆,你開來,不隻是為了賺點銀子吧?”
這話一出,四周都似乎靜了一靜。
葉初棠抬眸,與他坦然對視,旋即微微笑開。
“這您不是早就猜到了嗎?不然也不能入股,您說呢?”
要開這麼一家酒肆,沒有足夠的銀錢,根本開不起來。
盤店裝修,一磚一木,一杯一碗,什麼不要花銀子?
還有她給出的那幾道獨門釀酒方子,若沒尹紹亭幫忙準備場地和人員,以及各處搜羅來的原料,也不可能順利釀出。
若隻靠葉初棠一個人一雙手,一年也釀不出幾壇,更遑論開酒肆了。
尹紹亭被揭穿心思,倒也沒覺得難為情。
他是個商場上的老狐狸,最講究的就是利益,如果不是有所圖,他當然不會如此費心。
隻不過——
“你這人脈著實厲害,頭三天來的這幾位貴客,可難請得很啊!”
沁陽郡主同葉初棠交好,她來捧場也是預料之中,但後來的馮璋,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至於陳鬆石陳大學士,就更不用說了,文人向來清高,他肯來,實在是意外之喜。
葉初棠沉吟片刻,坦誠道:“其實我也沒想到陳大人會去。”
畢竟她和陳鬆石素不相識。
尹紹亭倒是愣住,將信將疑:“果真?那他還肯這樣幫你?”
“自然是真。”她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撒謊。
尹紹亭打量著她的神情,終於還是信了,嘿了一聲:“你手眼通天,便是識得他也正常,就好比三年未曾回京,你來這飛雲寺不也輕而易舉?”
釋元大師可不是誰的麵子都肯給的。
葉初棠失笑:“您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尹紹亭哈哈一笑:“若是旁人也就罷了,但是你——你想做的事兒,還有不成的?”
葉初棠不置可否,心裡其實隱隱有個猜想——她手裡,有一副陳鬆石的字畫。
那還是當初她剛回京城的時候,沈延川所贈。
阿言對這位十分敬重,那副字畫後來便一直由他小心保管。
現在他來這一趟……
尹紹亭不知內情,但看葉初棠似乎真的不知,捋了捋胡子:“許是他聽誰說了你的酒好?”
葉初棠對自己釀的酒當然是很有信心的,然而她也清楚,僅僅隻是靠著這一點,還不足以讓陳鬆石登門。
這之後,估計又欠了某人的人情……
她笑了笑:“或許吧。”
尹紹亭點點頭,沒繼續抓著這點不放。
“無論如何,這雲來酒肆的名聲是打出去了,近半個月的包廂都已經訂了出去,簡直供不應求。不過還是依你最初的交待,每日限量接待,多的不接。”
一開始葉初棠打算這麼乾的時候,尹紹亭還頗為不解,開門做生意,當然是來的客人越多越好,每日隻接這麼多,還有什麼賺頭?
後來看到定價,他更是覺得這生意要黃。
可開業三天,事情的發展完全超乎了他的預想。
“京中不缺酒樓,用食飲酒聽曲作樂的地方數不勝數,所以要取勝,就得和旁人不一樣。”
葉初棠唇角微彎,
“自古以來,有錢人的錢最是好賺。”
規格提上去,眾人自然趨之若鶩,客如雲來。
尹紹亭動作一頓,定定看了她一眼,心中又默默將對葉初棠的重視程度上提了不少。
這女子年歲不大,卻實在聰慧通透。
尹紹亭越發覺得,自己答應同她合作,實在是一個明智之舉。
他沉吟片刻,終於還是問道:
“賺銀子也罷,隻是這日後往來皆是貴客,假以時日……”
這些人相互交錯,終將形成一張巨大的關係網。
而葉初棠,就是那個織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