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葫州,城隍廟。
一尊麵紋金佛陡然碎裂開來,一道身影踉蹌而出,噗的口吐鮮血。
“慧佛尊!”
守在佛前的其他高僧神色駭然,連忙上前攙扶,惶惶然間,竟拿不定主意該做些什麼。
偏在此時,後院又有兩道金色的佛光明亮,傳送陣一陣波動後,舍心和悔心兩大世尊麵色蒼白遁出,二僧強行壓下傷勢,來到大梵天的遁世高僧前,“快去請普濟,讓他將聖地的療傷聖丹取來!”
“是。”
其他僧人亂麻麻的跑出去,兩大世尊剛欲說些什麼,傷勢再也壓製不住,袈裟緊裹的金剛軀體爆發出一道道肆亂的劍氣,嗤嗤嗤如亂流,瞬息之間,在大殿內留下一道道的劍痕,金色的佛紋結界變得晦暗不明。
奔出去的僧人又驚駭地站在大殿門口,恍然不知道敵人在哪,發生了什麼事!
“世尊!”
“兩位師叔祖!”
噗!
噗!
舍心和悔心連連吐出鮮血,這才將體內的劍氣散儘,背靠龕案大口大口地喘息。
“慧師叔,您老人家怎麼樣?”
舍心的修為稍高悔心一絲絲,尚能勉強開口。
早已白眉銀須隱世老僧擺了擺手,“無妨,我隻是損失了一些元神,倒是你們二人此番被神識之劍傷了靈魂,下個月十五必然難以痊愈,隻怕會影響聖地的大計。”
說話間,隱世老僧麵前的一瓣金蓮碎裂,應是用來寄托靈魂分身的佛門金蓮。
“想不到會在那種地方遇見魔主屠蘇,是我大意了,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青萍的少年,竟然已經成長到如此地步了,舍心,悔心,你們早該將這件事告訴我們的,現在,可有些棘手了。”
舍心剛才說了話,一口鬱結之氣在心口堵住,再難開口,悔心調息了片刻,麵容苦笑地回應:“慧師叔,此子修煉速度驚為天人,實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非常人所能揣度,且重樓山之會後,此子消失於小玄界兩年多,未曾想他歸來時,修為更進一步,妖族,魔族都不是他的敵手,如今他的實力,隻怕是……我等聯手也無多少勝算了。”
“無論如何,他也還未至十二境,以大世的境界而論也不過是化神境而已,且他如此年紀,必然是機緣加持,根基未必有多穩,等到下月若是量劫之數真的來臨,他必會跌落境界……咳……咳……”老僧說到此處,劇烈地咳嗽起來,臉上露出一抹不正常的血色,似乎動用了某種秘術強行壓下傷勢,“青萍山之秘,既然有魔主插手,又被那小子發現,還是先不要驚動更多的人,先回聖地養好傷,一切得等拜月會之事過了再說。”
“也隻能如此了。”
兩位大世尊被顧餘生以神識之劍重傷,隻能吃個暗虧,暫時退回聖地去。
顧餘生為守住青萍山下藏著的秘密,倒也沒有去追逐大梵天聖地的兩位世尊,趁此間隙,借助那一塊奇石,日夜淬煉神識,日益勇猛精進,原本他以為神識已至瓶頸,可在奇石的鍛煉下,才發現修行者神識之神秘,絲毫不亞於肉身之玄妙。
如此這般,時間匆匆而過。
青萍山恢複往日的平靜,好似一切如常,山腳千裡曠野之地,如今反倒繁榮起來,二三裡可見炊煙,雖不至繁榮起新城,但人間一處處村落依山傍水,新老難民互相接濟之下,數萬難民竟然過了一個安穩的隆冬和臘八節年關。
青萍雖寒春來遲,但萬裡之地無妖獸肆虐,對於人族的凡人來說,是一個難得的太平和睦之年。
清晨。
青雲門六峰拱衛的桃花林,小院溪水潺潺,風車吱悠悠旋轉,霜凍隆冬的嚴寒已退,蒼茫大地霜雪消融,雲嵐山澗,分外妖嬈。
桃花上的冰棱在朝陽照射下泛起熠熠光輝,料峭寒冰即將消融成水彙聚小溪江河,奔流大海,其勢滔滔。
一襲紅裳的蕭木清已站在小院門外良久,一牆之隔的籬笆邊緣,曲水流觴,泉水叮咚,寒梅怒放過後,料峭的春風已在一枝枝桃樹上留下四季輪轉的花骨,再有半月,桃花便會依次盛開,那時的青萍山,是人間最美的地方。
但對於蕭木清來說,這樣的早春下青萍,行遠方,即便她已是掌門,內心依舊很是忐忑。
隻是她不知內心的忐忑,究竟是因為山外未知發生的事,還是因為彆的緣故。
“蕭掌門。”就在蕭木清怔然盯著風車出神的時候,一道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黃麗娘穿一身素衣出現,微風吹動她肩頭的杏黃大氅,拂動鬢間幾縷秀發,“公子還沒來嗎?你等了很久?”
“沒多久。”蕭木清伸手將伸出牆外的桃枝輕輕抬起,讓黃麗娘可以借道走而過。
這樣細膩的動作,不免讓黃麗娘莞爾一笑,她雖然是公子蒙智化形修煉成人形,又日夜苦讀儒家,道家經典,可在她心底,始終還是有些介懷,人族和妖族數千年之戰,早已勢同水火,蕭木清這樣的動作,說明沒有把她當作妖來看待。
“桃花夭夭,灼灼其華,蕭姐姐,穿你這一身衣服奔跑在桃花盛開的時候,肯定好好看。”
“是嗎?”蕭木清理了理衣袖,嘴角噙起淡淡的笑容,“真懷念可以在風裡奔跑追逐桃花蝴蝶的時光呢,可惜,在那個真正美好的年華裡,人大多時候都是懵懂的,我也不例外。”
蕭木清輕輕邁動腳步,一步越過輕輕的溪水,回眸望溪水,目光澈澈,若有所悟:“我師父曾說,人這一生踏不過同一條河,當年的我也在這溪水的上遊反複趟,無法理解其中的真諦,今日方知此中真意,但……河裡的水,已如時光般不知道流往何處去了。”
“蕭師姐,春天未至,就這般悲春傷秋了嗎?”
小院門扉吱呀打開,門後站著青衫背劍的少年,他雙眸不露華光,眼珠上流轉晶瑩神瑩,如無瑕之玉裡封藏的明月之光,英姿颯爽。背後的書箱,小小的少女探出一隻手,肆意的揮動打招呼。
“小……師弟。”
蕭木清站在門外,看著門楣後走來的少年,如同一陣清風吹過臉龐,輕盈而溫暖,自小到大,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內心充滿了踏實,泰然。
一月時間,小師弟身上的煞氣已全部洗煉,她雖無法感知境界,卻知道小師弟的實力又精進了一大步。
他站在那。
如同消融隆冬的春風,山嶽不可擋,歲月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