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餘生,現在的你應該明白你這條命有多珍貴了吧。”七殺的靈魂之體被汙穢之氣漸漸侵蝕,但他似乎並不在意,反而露出一抹解脫之意,“好好活著吧,現在的你,或許已經能夠真正地一個人麵對世界的殘酷了,如此……我倒也能夠放心的去交差……”
七殺的靈魂之體漸漸崩塌,隨之泯滅的,還有一道神秘無比的禁魂之符,當靈魂之體消散殆儘,一道灰色的魂影從靈魂的灰燼裡遁向遠處。
“站住!”
顧餘生斷然一喝,頭發飄蕩,身與劍橫,一晃出現在百丈開外的那一道灰影前方。
“怎麼?你想和我動手?我不過是一道神念意誌,負責將七殺最後一絲殘魂引渡交差,你殺我沒有任何意義。”灰影逐漸凝實,模樣與七殺也有幾分相似,正是那位曾經躲在小玄界靈閣之主七殺陰影的那一位神秘影子。
顧餘生衣袂飄蕩,手上的青萍劍散發出神秘之芒,即便那一道回應隻是神念意誌凝成,亦在清顫的青萍劍刃前意誌晃動:“他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是。”
“我能否贖回我父親的天魂和地魂?”
灰影沉默片刻,回答道:“你父親已經死了。”
“我是問你能不能!”顧餘生眼睛布滿血絲,橫握的劍旋轉,直指那一道灰影的咽喉,“我有能力泯滅你。”
“我當然相信,你的劍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這股力量已經超越了此界的天地法則。”那一道灰影低歎一聲,“你是修行之人,當明白身死道消的道理,天魂歸上蒼,地魂歸地府,從來沒有人能夠例外。”
顧餘生嘴角顫動,極力地克製著內心的悲傷情緒:“我見過引魂燈,更見過上界以魂續命之輩,告訴我,誰奪走了我父親的靈魂?”
“這是靈閣的秘密,七殺已經說過了,那是一筆交易!”
“我不願意!”
顧餘生的劍刺在那一道灰影的咽喉處,眼看就要將那一道灰影抹殺。
“若沒有這一筆交易,你顧餘生能活著嗎?”
顧餘生的手陡然僵住,再也無法往前遞劍。
那一道灰影一動不動,冰冷冷的開口:“憑靈閣的實力,真要殺你,會讓你一點點的成長,讓你活到今天?那一道追殺令,又何嘗不是在你寶劍未利之前的保護傘?不過是因為你父親的庇護罷了。”
“七殺之死,也並非是你真有能力能夠殺死他,他既死,靈閣也不會追究你,今日之事,亦不會有人第二人知曉。顧餘生,你要做的事,是守住你父親深愛著的這一片土地,你心中的怒火,自可向那些真正的敵人和妖族發泄。”
“記住,可彆輕易地死了。”
那一道灰影隨風消散,聲音猶自在顧餘生的腦海回響。
最後一抹殘陽落山,黑夜籠罩大地,停了小半天的世界重新飄零更大的霜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顧餘生的頭發上,肩膀上,雪粒落在青萍劍上,清脆悅耳。
顧餘生邁著沉重的腳步往回走,他站在大雪紛飛的萬浣溪古橋上,伸手握住古橋上的石雕,指尖傳來嚴寒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幾乎快要將他身體凍得麻木。
“公子!”
青萍古道厚厚的霜雪路上,寶瓶,紅緹和麗娘各提著燈籠朝古橋奔來,呼呼寒風厲嘯,寶瓶,紅緹,麗娘的身上都被霜雪沾染,變成了三個雪白之人。
“公子,你怎麼全身是血?”
黃麗娘和紅緹一臉關心。
小寶瓶一下拽住了顧餘生長袍衣擺,抿嘴道:“公子,外麵好冷啊,我們回家好不好?”
顧餘生伸出僵硬的五指,輕輕拂去小寶瓶滿頭的雪花,輕輕點頭,把她放在背上。
夤夜的燈拉長並行的四道影子,新建的浣溪寺木魚聲聲,佛前燭火明亮,遠處斑駁的那幾道影子映照在佛堂牆上,雪風朔回幾轉,飛舞的雪花敲打佛門,擾了那個修紅塵大道的女人心境。
她起身回眸幾轉,隻看見一道模糊背影被風雪湮沒,寒風再一吹,隻剩下蒼蒼茫茫的大地。
這一刻,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靜謐。
茶肆的醫館改造直連著洞天福地,茶肆裡彌漫著淡淡的丹藥香氣,紅緹和麗娘忙著燒水倒進木桶。
寶瓶烹煮一鍋豬油燜飯,她守在灶台前,搖曳的火光在她兩隻瞳孔閃爍。
夜很漫長。
當豬油燜煮的飯香飄蕩在茶肆時,已然換了一身衣衫的顧餘生默默走到灶台前,他朝寶瓶淡淡一笑,“斬了一天妖,真的有些餓了。”
“我給你盛飯。”寶瓶給顧餘生盛了滿滿的一碗,她守著顧餘生一口一口的刨飯吃,眼睛漸漸變得明亮起來,用勺子舀一口放在嘴裡,細細嘗了嘗,“唔……公子,豬油拌飯,真的很好吃!”
“是啊,我曾經吃過一次,那味道忘不了。”
顧餘生凝望著屋外飄零的雪花,思緒漸漸飄遠,那一段屬於他和莫晚雲的記憶,明明才過去一年,卻好像已經藏在記憶裡萬年,十萬年之久,洗心村裡那一張張麵容,在他腦海裡浮現,也隻有那一張張麵孔變換時,他心中無儘的仇恨和怒火才平複下去,如同一座火山進入短暫的休眠期。
“公子,你在想什麼?”
寶瓶好奇地看著端碗發愣的顧餘生。
“我在想一些人,他們一個個都像你這樣可愛。”
“啊?”小寶瓶一臉茫然,“不會是小紅,小雨和小彘他們吧?”
“不是,我去過一個叫洗心村的地方,寶瓶,你聽說過沒有。”
“沒有。”
寶瓶搖頭。
“我在那裡有一間書院。”
顧餘生迎著火光,隨手撿起一支木炭,在地上畫了兩個小人,又在旁邊寫下平平安安四個字。
寶瓶認真看了看,雙手放在身前闔目向黑夜祈禱:“公子,我們都會平平安安的。”
“其實……這是兩個孩子的名字。”顧餘生頓了頓,“或許這是做父母最大的心願吧,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如願。”
“公子,一定會的。”寶瓶祈禱完畢,挪到顧餘生身邊,雙手抱著顧餘生的手臂,片刻後,她低下頭,嘀咕道:“公子啊,你乾嘛把名字和他們的樣子抹了?”
顧餘生低頭看向地麵,剛剛寫的字和兩個孩子的畫,確確實實消失了,沒有任何一絲絲痕跡存在,就像是被時間抹去了一樣。
“公子?你怎麼了?”
“沒什麼,剛剛畫得太難看了,我重新畫一個你,畫一個我。”
顧餘生握住一截木炭,內心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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