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文奶奶的五七墳要來了,宋向文國慶節放假結束回學校又上了一個月的課,這一個月跟胡嬌嬌在等車的地方遇到了,原本宋向文想著之後等車都可以跟胡嬌嬌一起聊天一起玩,等車不會太無聊。但是胡嬌嬌身邊有幾個女生同學,劉立洋也經常喊著宋向文一起等車,他就跟胡嬌嬌很少說話了。
除此之外,宋向文還頭一次跟人打架,宋向文占了個便宜,打了劉立洋實實在在的一拳,劉立洋沒機會打回來。就在張欣和陳雨的勸說之下,兩個人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鬨得太大了,對誰都不好。陳雨的媽媽並沒有跟劉立洋的家長說學校裡麵發生的事情,李老師在早上處理完幾個孩子的事情之後就單獨的跟陳雨的媽媽聊了聊。
詳細聊的內容就圍繞著要不要讓劉立洋的家長知道,還有他怎麼樣管理這個班級,怎麼樣處理這件事情,讓家長和孩子們都能滿意。李老師站在學生的角度給陳雨的媽媽分析了一下事情,孩子們現在正在處於一個源源不斷學習的過程,這個過程中孩子們的好奇心是十分濃重的,任何事情,不管是知識方麵的還是人際方麵的都感到好奇。感到好奇就想去嘗試,去嘗試就會犯錯。
“孩子們在這個時候,就應該咱們做家長的,還有我們這些老師,給予他們適當的引導,讓孩子們把好奇心集中在他們應該集中的地方。在孩子們最關鍵的年紀,去學習對他們的未來有益的知識。”在兩個人的商量之下,陳雨的媽媽也選擇了相信李老師相信學校的教育,就不回去跟劉立洋的家長告狀了,李老師承諾這樣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他會找劉立洋再談話,同時更加關注班級裡麵諸如此類的事情。
最高興的就是劉立洋了,本來是提心吊膽的回家的,但是進了門,竟然一點事兒都沒有。家裡院子拴著的狼狗朝著自己搖尾巴,進屋子之後母親已經做好了飯菜,今天趕集賣的快,肉每到中午就賣光了,下午就比較閒,給劉立洋燉排骨吃。爸爸出去打撲克了,沒在家,母親也一點沒提陳雨媽媽來過的話題。看樣子是沒來,劉立洋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來,晚上多吃了半碗米飯。
奶奶的五七墳,正好是一個周日。五七墳是一個大事,要大操大辦的那種。在宋向文家這邊,五七墳的時候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燒紙紮,用紙紮起來的金山銀山,米山麵山等等,燒過去,讓去世的老人在陰間永遠不愁錢花不愁飯吃。
在五七墳之前的好幾天,紙紮就被分批次的送到了宋向文家裡,放在了宋向文的院子裡,幸虧那幾天都是大晴天要不這麼多東西,還真不好放。
紙紮的類型太多了,而且都用的五顏六色的紙,擺放在院子裡看的宋向文眼花繚亂。怎麼可能簡簡單單的幾張彩紙就能弄起來這麼多形象生動的東西。劉二姐跟宋向文說,“這些都是咱家裡從人家店裡麵專門買的,人家開店,祖祖輩輩都乾這個,肯定是得心應手,你看看弄起來的,就跟真的似的。”
確實跟真的似的,金山銀山兩座山,劉二姐說,一座山是金子,一座山是銀子,全都是錢,燒過去,讓你奶奶使勁花,不愁錢。一座米山一座麵山,劉二姐說,米麵都有了,不愁吃,保準吃的飽飽的。奶奶是抽煙的,也喝酒,原來宋向文兩個姑姑回娘家的時候,男人們在屋子裡的炕上喝酒,女人跟孩子在廚房裡擺放一張小桌子坐著馬紮吃飯。奶奶就自己倒上一小盅白酒,給大姑也倒上一盅,大姑隨了奶奶喝酒的習慣,二姑就沒隨。
吃飯的時候,還偶爾點上一支香煙,奶奶不抽爺爺那種自己用卷煙紙和煙葉子卷起來的旱煙,奶奶說太嗆了她抽不了,奶奶喜歡抽帶著濾嘴的盒裝香煙。一盒煙抽幾天,抽完了就上街上的小賣部裡麵買,一般都是抽哈德門,因為便宜,抽著花不了太多錢。
所以,除了金山銀山,米山麵山,宋召華還從紮紙店裡麵買了煙山和茶山,沒有酒山這個東西,大概是這些能叫做山的東西都是固體,能夠堆積起來,酒的話,酒杯酒瓶比較合適。宋向文是這麼想的,但是家裡人太忙了那兩天,他也沒問劉二姐是不是這樣。
除了這些,還有電視機,冰箱,風扇等等一應的家電,宋向文覺得新奇,這樣的新時代產物竟然也會做成紙紮燒掉。紙紮紮起來的超薄電視,自己家都沒有,自己家現在看的還是大頭電視。劉二姐就告訴宋向文,“當然了,這些東西都是與時俱進的,彆說電視電冰箱這些了,還有汽車,飛機,什麼都有,你能想到的,人家都能紮,恁爸爸去買的時候,人家那個大倉房裡頭,各式各樣的,你想要什麼人家給你弄什麼,就是這麼厲害。”宋向文的的確確被震驚到了,竟然喪葬已經發展成了這樣子,他還是頭一次見識到這些,出生以來家裡從沒有辦過白事,他也就沒機會看到。
五七的當天,兩個姑姑和姑父,二爺爺家的兩個叔叔和姑姑以及兩個叔叔的媳婦都跟著回來了。來的都是自家的人,除了出殯那天,所有的上墳都是家裡的人在就可以,並不用師爺來領著也不用彆人來參與。爸爸已經提前一天給二姑打了電話,囑咐二姑讓二姑父開著他的摩托三輪回來,幫著把那些紙紮拉到公墓,爸爸的手扶車不好走那條小路。大姑父家也是手扶車,兩個叔叔家裡都不種地連農用車都沒有開著都是轎車,就更拉不了了。因為今天上午的事情還不少,劉二姐也是要跟著去公墓上墳,上午她來不及準備做午飯,就聯係了一個上門炒菜的廂式貨車,中午的時候來自己家炒一桌子菜。上門炒菜在農村是很流行的,一般都是村子裡麵的飯店來承接這樣的業務,飯店的人下到各個村子,把飯店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用噴壺噴到牆上或者電線杆子上,村裡麵有人看到還有需求的話,就打電話過去,敲定好價錢等著到時間上門。
在農村,任何的花費都是實惠第一的,花錢吃飯也是。其實宋莊的紅綠燈那邊是有一個大酒店的,裡麵裝修的也很不錯,宋向文從外麵經過隔著玻璃就能看到裡麵,一個大大的櫃台,一個大大的魚缸裡麵養著好幾條觀賞魚,好幾個大沙發擺放在大廳,看上去就很氣派。宋向文上幼兒園的時候,爺爺用他夾鳥的夾子抓到了一隻野雞,野雞乾乾瘦瘦沒什麼肉,自己吃吃不了幾口,但是這些野味放到酒店裡可能賣上好價錢,奶奶就帶著宋向文把野雞送到酒店裡賣了,賣了六十塊,那也是宋向文第一次進到酒店裡麵。
裝修豪華,自然也就意味著價格貴,做出來的菜品精致。可是農村人絲毫不在乎精致不精致,隻要是好吃,實惠,擺盤好不好看,裝修好不好看無所謂。每次劉二姐在家裡包了餃子或者是擀麵條這樣的飯菜,在飯桌上就要說一句,“就咱們做這個東西,你拿到酒店裡,怎麼說不得賣二十三十塊,你看看,咱們自己做才花幾個錢,所以,酒店就是騙人,賺人錢,一點都不實惠。”
上門炒菜就不一樣了,絲毫不在乎擺盤,炒出來的菜都一把倒到盤子裡,端上桌子冒著熱氣就直接吃就行了,而且不管剩下多少,都給主家留下,他們不收,不用打包袋,直接倒進主家盤子裡麵,省勁兒。而且,上門炒,就在家門口,不用出門,在家裡吃,多安逸。少了酒店的裝修和擺盤,價格自然就便宜不少,一桌子三百的,四百的,好的有五百六百的,就足夠十多個人吃了。
上午十點鐘的時候,基本上所有人都到齊了,二姑來的早,宋召華正在和二姑父把幾個紙紮搬上摩托三輪再用繩子固定好。摩托三輪不能拉完所有的,宋召華就把兩個金山銀山綁在了小推車上,這些紙紮就是體型大一些,沒多少重量,隻要是前麵有人幫著看路,推過去倒是一點都不費力的。
按照習俗,是要先去上墳再回家吃飯的。大姑從家裡帶過來了幾個小碗,裡麵裝著幾道菜,還有幾個大姑自己做的小饅頭。大姑跟眾人說,“我聽我們村的那些老太太說了,咱們去上墳的時候不能空著肚子去,要不咱娘看著咱們都空著肚子她就不舍得吃飯了,先一人吃口饅頭吧,稍微吃一點就可以,回來咱們再吃飯。”大姑這麼講了,大家就都照做了,一人吃了一口白麵饅頭,就拿上鐵鍬推著小車,二姑父騎著摩托三輪,就往河東岸的公墓走過去。
距離上完了頭七也快了一個月了,墳頭上冒出來幾株草,天氣慢慢變冷,它們沒什麼生長的氣息,大多數都略顯萎靡,蔫蔫的垂著葉子。
大姑和二姑把幾株比較大的草拔下來扔到旁邊的空地上,等著所有的紙紮和黃紙都堆積在墳前麵,就可以開始點火了。
宋莊村子大,住的人多,公墓也大,一眼看過去數不過來的墳包一個接著一個,這裡麵的都是宋莊的祖祖輩輩,絕大多數都是本村子的,還有零星一些是外地遷過來的,最後在異鄉離開,被埋在了宋莊的公墓。這片公墓,埋著宋向文的太爺爺和太爺爺的爸爸,每次過年的時候,都得找到這些墳包,在墳前麵燒上兩張紙。不管多遠,隻要能記得清楚墳包在哪,後人都得燒上兩張紙。
在給奶奶燒紙之前,宋召華和兩個叔叔就去了他們爺爺和太爺爺的墳上,給兩個墳燒上紙,再倒上點白酒,最後站在墳前麵拜一拜,就算祭拜好了。就回宋向文奶奶的新墳前麵,今天的大頭在這邊。
倒上裝在化肥袋子裡麵的黃紙,再把紙紮堆在黃紙上,堆不穩當的就暫時放在旁邊,等會這一堆燒的差不多了,再燒那些在旁邊的。這些紙紮燒的很快,都是中空的,外麵薄薄一層紙,燒起來一個大火球就燒光了,最耐燒的還得是那些黃紙,一摞一摞的,放到最下麵,要不停的用杆子挑兩下。
宋召華先是把整整一瓶白酒倒在紙堆上,再掏出來口袋裡麵的火機,向著黃紙的一角點過去。大晴天,風也不大,火苗從黃紙的一個角慢慢升起來,一點一點向著黃紙裡麵竄。宋召華拿著鐵鍬,把黃紙挑起來一定高度,留足了空間讓火苗燒起來。
火勢蔓延,黃紙堆被徹底點燃,引燃了上麵放著的紙紮,火球頓時升騰。烤的眾人連連後退,火焰攜帶著燒儘的灰燼飛向天空,在墳圈子上空打了個轉兒,慢慢散向四周,或者徑直垂下,掉落在墳頭上。
老人說,“燒紙的時候,灰燼不好向著四周跑,因為這是有人在搶死人的錢,灰燼一定要直著上去直著下來才算是好。”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奶奶墳前的火焰帶著灰燼,升空,有的落下,有的隨風而走,飛到了旁邊的田地裡麵,亦或是飛到了附近的墳包上麵。有的粘到了衣服上,被人輕輕拍打,便又隨風而行。
宋召華和兩個姑父一起,把所有的紙紮都燒光,隻剩下了沒有完全燒完的黃紙,冒出陣陣火焰。
“娘,出來吃飯。”大姑跪倒在前,打開她拿回來的包袱,從裡麵端出來幾個小碗,裡麵裝著各式各樣的菜,一樣一樣的被大姑倒進了火堆裡,連同幾個小饅頭,噗通一聲沉入灰燼,再也不見。
大姑放聲哭,二姑和劉二姐也跪倒在前,對著熏得有些黑的墳包放聲痛哭。
宋召華拿著鐵鍬,還在不斷挑著黃紙堆,一定要燒透了,要不然一會兒走的時候沒人看著,彆再點著了周圍的草,順勢燒了彆人家的莊稼。深秋雖然沒什麼糧食在地裡,但是誰願意自己家的地被火燒一遍?
紙燒的差不多了,兩個姑姑和劉二姐自行止住哭聲站起身,宋召華招呼著眾人上前磕頭。一人一個就可以,磕頭之後就可以回家吃飯了。宋向文穿著藍色的牛仔褲,磕頭的時候沒有東西墊著,兩個膝蓋的位置沾滿了泥土和紙灰,黑黑的,黃黃的,宋向文用力拍打兩下,差不多,但是沒有完全拍乾淨。
回去的路上,爸爸把鐵鍬放在了小推車上,推著小推車走在隊伍的最後麵。二姑父跟兩個叔叔聊天,二姑父從口袋裡掏出來香煙,分給兩個叔叔抽,兩個叔叔都不抽煙,擺擺手拒絕,二姑父就自己點上一根,大口吸進去。
“爸爸,在以後就不用來了?”宋向文跑到隊伍的最後麵,跟在宋召華旁邊,爸爸推著小車走的慢悠悠,一邊走一邊看著路兩邊的光景。
“來,等到明年,上一年的墳,後年大後年這三年都得來。然後就等著上十年的墳就行了。”宋召華沒轉頭,看著前麵的路跟宋向文說。
“那十年之後就不用來了是不是?”
“是,過年的時候過來上墳就行了,平時沒有事兒就不用來了。”
“哦。”
宋召華走得慢,還抬不起腳來,鞋子在地上擦擦的磨,很有節奏。
擦,擦,擦......
喜歡故人隨風而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