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上課是不上課,但是各科老師還是要來一下班級,介紹一下自己,也認識一下同學,大體上說一說本學期的教學安排,再跟同學們聊聊天,畢竟要相處一整年,最開始的印象打好了,對日後的授課百利而無一害。宋向文現在還不知道陳屯小學在這方麵是什麼樣子的,他在宋莊小學的時候,同學們就喜歡談論一些老師,談論他們的家庭、兒女、性格脾氣、愛好,對於溫柔的老師,孩子們會給出很高的評價,對於嚴厲的體罰學生的老師,布置作業多說話帶刺的老師,孩子們是不會客氣的。那個時候的小孩子判斷好賴的標準,就是對自己好不好,會不會在上課的時候允許他們玩鬨,會不會在他們犯錯誤的時候網開一麵,他們這個年級不知道嚴師出高徒,不知道都是為了自己好,他們隻從自身真切的感受來判斷一個老師的好或壞,孩子就是這樣,沒有不好不壞,非好即壞。
宋向文對語文老師和英語老師的印象比較好,班主任李老師教數學,他給宋向文的印象就屬於那種嚴父的感覺,雖說李老師臉上時常掛著笑容,情緒也比較穩定,但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洪亮的嗓音和挺拔的身軀,搭配著粗壯的胳膊和健碩的身材,讓坐在下麵的孩子感覺到隨時都有可能被李老師看穿的感覺。語文老師的氣場就完全換了一種狀態,語文老師是一個頭發略顯斑白的中年婦人,有五十多歲向著六十靠近的樣子,紮著頭發,黑白交錯,臉上的皺紋有些深,眼角更是密集。語文老師臉上的笑容,是一種偏向於慈祥的笑,眼睛彎起來,嘴唇微微張開露出來幾顆牙齒,說話一點都沒有宋莊村子裡麵的上了年級的婦人一樣尖銳中又沙啞的感覺,很溫柔,介紹她自己,“老師呢,叫劉溪美,雖然老師長得呢,不怎麼美,但是老師的這個名字,還是很美的。”她在黑板上工整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語文老師跟宋莊小學的王老師說話也不一樣,王老師聲音裡麵有一絲絲慵懶,像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陳屯小學的新老師更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孫子孫女們,眼裡有光。
英語老師是一個特彆年輕的女老師,一看就是剛畢業不多久,臉上帶著精致的裝扮,穿著的衣服宋向文更是從來沒見過。在宋向文上小學的年份,英語老師就前瞻的探知到了時尚一線,穿著超短裙,上裝給裙子搭配成一套,像後來火起來的JK,又有點洛麗塔的樣子。穿的漂亮長得也漂亮,來班級裡麵跟同學們講話的時候更是溫柔,一看就是脾氣很好很順著學生心意的老師,當然宋向文他們都被老師的外表欺騙了。英語老師讓幾個新生起來做自我介紹,宋向文是最晚來的一個,坐著的位置最靠前,他是第一個。在宋莊小學的時候,學生和老師都說土話,也就是縣裡麵的方言,隻有老師講課的時候會說普通話,而今天早上宋向文來到陳屯小學進了教室,聽到李老師跟班級裡麵的學生說話,說得都是普通話,就跟城裡人似的。宋向文不會說,他沒什麼機會說普通話,在宋莊小學上課的時候起來回答問題說著蹩腳的普通話還摻雜著幾句方言,現在讓自己在這麼多人麵前自我介紹,他就更不會說話了,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不敢向著後麵看,肯定滿滿一個教室的學生都在看著自己。宋向文說著方言,“俺叫宋向文。”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句方言擾亂了英語老師的思緒,她沒聽清,也有點聽不懂,她沒做好宋向文會說方言的準備,英語老師歪歪腦袋,問“什麼?你再說一遍。”“宋向文。”宋向文又用方言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老師才算聽清楚了,宋向文看到老師雙眼向上迷離,像是在沉思一般,過了幾秒鐘,嘴裡麵自言自語用普通話重複了一遍宋向文的名字,後點了點頭,向著自己微笑,示意自己坐下。坐下的時候,英語老師轉過頭麵向全部同學說“大家在學校,要說普通話哈。”
思想品德老師,就是教導主任,中年,短發彎曲,戴著眼鏡,介紹自己的時候說自己比較嚴厲。科學的老師就是班主任李老師,四年級的科學課還比較基礎比較簡單,數學老師就能教授。
幾個新生坐在一起,好像自行就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團體,他們五個人都是從各個小學轉過來的,來到這裡誰都不認識,五個人就好像心裡麵有默契,自行聚攏到一起。宋向文在簡短的交流中得知了兩個女生都住在陳屯小學對麵的小區裡,宋向文覺得他們是城裡人,男生叫劉寧,住在西廣村,還有一個女生不愛說話,他們四個人說話的時候女生就趴著睡覺,宋向文對她還是一無所知。
下了課,初來乍到的幾個人都安安靜靜的坐在座位上,他們還要觀察一下這個環境,還不敢像已經在這個學校上過學的學生一樣放肆玩鬨。宋向文雙手支撐著下巴,略微歪過腦袋,看著門外的走廊,視線再闖過走廊,看著教學樓之外的樹,牆和另一棟教學樓。教室裡的學生時不時從宋向文麵前經過,出門或者進門,說話或者低著頭。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劉立洋來宋向文的桌子前,趁著宋向文愣神的時候,使勁拍了拍宋向文的桌子,咋咋呼呼的說“哈哈,你來了,你也來這裡上學了,怎麼來的活計。”劉立洋是不叫他哥哥的,兩個人就相差幾個月,宋向文去姥姥家的時候兩個人就打鬨,從小到大就認識宋向文早就放開了,劉立洋放得更開,手指頭摳摳屁股拿出來讓宋向文聞聞。在劉莊劉立洋和村子裡麵的一個孩子帶著宋向文下河抓蝌蚪,抓螞蟥,劉立洋指著螞蟥說這是好東西,團成一團玩。去人家種菜的園子裡麵偷菜吃,蘿卜、蔥、韭菜,拔出來真新鮮,吃的肚子怪難受。劉立洋性格粗放,說話五分真五分假,愛吹點小牛,宋向文覺得小時候的劉立洋沒個正形,但是他還挺喜歡的,劉立洋咋呼的時候,還是挺招笑的,咋呼起來也不讓彆人討厭,就是純咋呼。宋向文覺得他挺厲害的,咋呼的時候還不讓人討厭,劉立洋這方麵真的可以當宋向文老師了,宋向文就一直想掌握整個技能,畢竟逗得身邊人哈哈大笑,自己也蠻驕傲的。
宋向文被嚇了一跳,他聽聲音就知道發出聲音的人肯定是劉立洋,短發平頭,劉海跟狗啃了似的,臉上有兩個痣,門牙不小,跟個兔子牙似的。宋向文扭過頭咧開嘴,衝著劉立洋就是一巴掌,“你他奶奶的嚇你爹一跳。”宋向文開心,還挺感激劉立洋,自己剛來這裡,真的很拘束,誰都不認識,現在好了,劉立洋在班級裡麵吃的挺開,有他帶著自己玩,自己剩下三年的小學生活該很滋潤了。劉立洋帶著宋向文跟著一眾男生去操場搬書,劉立洋指著操場跟宋向文說“你看看俺學校這個破操場,這麼說,今天風小,你要是到了秋天,不下雨,風一刮,那個天沒法子看,全是黃土,還上體育課,上一節課就塵肺了上個卵蛋。”“你還知道個塵肺,你就挺厲害。”宋向文喜歡聽劉立洋咋呼,也能在劉立洋咋呼的時候當個捧哏,“恁爹什麼不知道,嘿嘿你個狗東西,這會上我手裡了吧,等著吧你,我給你穿小鞋。”“穿你大爺,你個彪子。”
一天的時間,到了課間劉立洋就和幾個男生一起來找宋向文,四處溜達,宋向文也跟著他們逛校園。小賣部是一對上了年級的兩口子開的,兩間屋子,兩位老人一人一間,宋莊小學的小賣部關門了,但是陳屯小學的還沒有,宋向文覺得自己真幸運,去的每個小學都有小賣店,都可以買零食吃。食堂有一股剩飯的味道,很濃重的油汙味道,食堂打掃衛生的人不用心,桌子上的油都擦不掉。陳屯小學的學生不老少都是從比較遠一點的村子來上學的,離家遠,中午沒辦法回家吃飯,所以陳屯小學的食堂要比宋莊小學的大好多,能容納好幾百個人吃飯。吃飯的時候,先按照班級站好隊伍,等到體育委員清點人數後,再到食堂吃,食堂門口兩個大桶,一個放著不鏽鋼碗,一個放著筷子和勺子。學生們需要從兩個桶裡麵拿出來自己用的餐具,再到門口的另外幾個裝有菜的桶邊,讓穿戴著廚師服的食堂大姨給用勺子舀上菜。主食是按照桌子放到桌子上的,饅頭、米飯、小餅,輪流吃,一個桌子八個人,按照人頭放上主食,孩子們自行取。吃飯隻能站著,食堂沒有凳子,水泥地麵,地麵上的油汙讓地麵能夠反光,在裡麵吃飯味道很大。吃完了飯,從門口帶著自己的餐具走出去,還要自己去水龍頭邊把自己的碗筷洗乾淨,再放到大桶裡麵。
這裡的食堂不像宋向文在窗戶外麵聞到的宋莊小學食堂一樣,這裡的食堂讓宋向文覺得味道有一些些惡心,飯菜基本上是涼的,清湯寡水,還好一天隻吃一頓,宋向文覺得自己不挑食,但是學校食堂的飯他是吃不下去的。讓宋向文感覺到抽象的,還是在餐廳斜對麵,廁所和小賣部之間的垃圾場,每個學校都有自己的垃圾場,統一倒班級裡麵的垃圾,宋莊小學的垃圾場設立在遠離教學樓和人群的位置,陳屯小學的垃圾場則設立在食堂附近。學校的垃圾堆經常點火,燒垃圾,瓜果皮鞋,零食包裝什麼都被火燒,燒出來的黑煙慢慢升騰,熱浪裹挾著氣味傳播到在食堂吃飯的學生鼻腔中。
養著雞鴨鵝的地方,有雞鴨鵝糞便的味道,花園裡,是大自然清新的味道,操場上,是乾澀的黃土味道,教室裡,是辣條和學生體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主乾道上,是土腥氣的味道,辦公室裡麵,有一股墨香味道,廁所裡麵是臭臭的味道。宋向文經常能因為一種味道而記住了一個場景,因為一個味道而保留了一種記憶,宋向文看過一篇短文,說的正是鼻子是有記憶的,宋向文是深信不疑的。
放了學,宋向文按照李老師下午安排好的不同村子學生的乘車隊伍,跟著同班幾個同一條路線的學生一起排隊。校車就是公交車,隻不過校車不用上車的時候投幣,都是已經統一上交的。一輛校車,座位有限,但是能坐的人卻是無限的,宋向文所在的四年級,是在一二三年級全部上車之後才能上車的。而且每個隊伍還有幾個五六年級的學生負責管理,他們是最早上車占座位的,宋向文基本上是占不到座位的。人擠人的時候一隻手用力拽著鐵杆,倒不了,堅持個二十分鐘,就到家了。新開學的第一天,背了滿滿一書包的課本,背著二年級的時候就背著的書包,宋向文從村委的地方下了車,沿著街道回家。宋向文晚上跟劉二姐說“還挺好的,就是飯不太好吃,小龍也在我們班,他在中間坐著,他帶著我出去看了看學校。”劉二姐開心,自己的孩子能夠接受更好的教育,以後成績會更棒,在學校裡還有弟弟在,不怕被人欺負。宋召華送完孩子就坐著公交車回到了駐村車站,騎上摩托車回家,他今天沒去乾活,因為宋向文的奶奶說最近頭疼,疼的厲害,從今年春天開始,右耳朵右邊的頭就隱隱作痛,這些日子好像越發嚴重了。
宋向文的奶奶相信世間有神,也略懂一些,在頭疼剛剛開始的時候,宋召華說奶奶問宋召華要了一根宋向文的鉛筆,奶奶就用鉛筆沿著頭痛的地方畫線,畫線之後燒兩張紙。但是這種辦法好像並沒有什麼作用,奶奶的頭一直沒好,自己去了街上的診所,診所的男大夫給她開了個治頭痛的藥,也沒什麼效果。劉二姐覺得是因為老太太全天候伺候宋向文的爺爺,太累了,此後一天兩天行,一個每天躺在炕上拉屎撒尿都要人伺候的病人,誰都有伺候夠了的時候,久病床前無孝子,老兩口子也是一樣,要不宋召華怎麼會看到宋向文的奶奶在給爺爺洗拉上屎的褲子的時候偷偷抹眼淚呢。
劉二姐悄悄地給兩個孩子說“咱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說不好到了最後,彆看你奶奶現在身體還行還能伺候你爺爺,真不一定,到最後,你奶奶先走了。”她不敢跟宋召華說,這隻是她的猜測和擔心的事情,她讓宋召華找個時間帶著去城裡檢查一下,拍個片子看看,家裡已經有一個病人了,不能再多一個了。
喜歡故人隨風而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