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下午在姥姥家玩到四點多,劉二姐一家從毛莊出發回家了,劉萬和王娥要留兩個閨女在家裡吃頓晚飯,都被兩個閨女用家裡有事情給推脫掉了,已經在中午鬨得爹娘忙活了一中午,還沒睡午覺聊了一下午天。一下午,兩個閨女和女婿孩子就在屋子裡,王娥每隔半個小時就要用爐鉤子鉤開爐子上的蓋子看看火旺不旺,不能讓孩子覺得冷,女婿去動手的時候,劉娥就攔著不讓,一定要讓她自己來。整的女婿們還怪不好意思的,這都下午了,也該回家讓爹娘好好休息休息。
初三去姥姥家出門結束了,初四按照往年的習慣回去大姑家,宋向文的兩個姑姑跟劉二姐的關係都不好,更差的就是和大姑的關係,大姑嫁到了宋莊北麵的劉家疃村,嫁給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沒有什麼手藝也不外出打工。劉二姐每每提起自己早年受過的委屈,就得說兩句自己的兩個小姑子,並且儘量控製著不要讓兩家碰頭,免得誰臉上都不好看。這樣一來,兩個孩子對自己的姑姑也是無感,談不上多討厭,他們並不知道劉二姐口中說的早些年的事情,但是自己的媽對此不高興,他們自然也不會太開心。每年到了初四,就隻有宋召華會帶著兩個孩子中的一個去宋向文的大姑家,說是去出門但是從來不會留在那裡吃飯,就是簡單的送送禮品走個過場。兩個孩子誰去就成了兩個孩子之間爭論的事情,往往是年紀更大一些的宋婷跟著爸爸去,宋向文就在家裡玩,等到快到中午宋召華就回家了,一家人再吃飯。下午宋召華還要去看望他自己的舅舅,距離很遠,每年都不會去吃飯,也是簡單的放一些禮品,倒不是說關係不好,實在是這種表親之間的關係尤其還住得遠在農村往往就會很疏遠,誰也沒有時間和精力也沒那個熱情去維係這種親情。
初五,劉家疃大姑家的兒子會拜訪宋向文家,回禮問候走個過場就會繼續出門串其他的親戚。隨後,一家人還是一起出門,今天去的是宋向文的二姑和大姨家,宋向文的二姑和大姨,分彆住在宋莊西邊的張家莊和李家莊,兩個村子距離也就兩公裡,沿著宋莊大街向西走,走到能夠直達宋向文大姨家村子的路口向南拐下去。張家莊就在路的右邊,所以每年他們一家都會先去宋向文的二姑家,也是簡單的放下東西喝兩口茶水,不留下吃飯。雖然說劉二姐跟兩個小姑子關係都不好,但是宋向文的二姑曾經借過宋向文家錢,在宋向文家也是說過好話來緩和兩家的關係,既然如此,劉二姐就不能太不給麵子,都是一家人每年都見麵,麵帶笑意的攀談幾句還是沒問題的。宋向文的二姑有一個女兒,在外學習化妝,她和宋召華關係很好,宋召華本來就是很開的起玩笑的人,自己的侄女性情活潑開朗,上一代人的恩怨並不會影響小一輩的孩子,而且宋婷也很喜歡跟自己的姐姐玩,兩家的關係近幾年已經緩和了許多。
出了二姑家,來到大姨家,自己的兩個舅舅早就來了,還帶著兩個哥哥,還有宋向文不認識的長輩,聽說是大姨夫的乾兄弟和親兄弟,親兄弟就住在隔壁,乾兄弟住在其他村子今天專門過來的。這倒是跟宋向文沒什麼關係,爸爸讓他喊什麼他就喊什麼就可以。大姨家是很有意思的,因為大姨夫是包工頭,有一台吊車、一台拉建材的小卡車還有一整個院子的木板,宋向文最喜歡和哥哥們在車上木板子上麵爬上爬下,男孩都好動,這能讓宋向文感到自己很厲害,能夠飛簷走壁。而且大姨家有兩棟房子,一棟在胡同中間位置,另一套在這套房子的右側不遠處,隔一條街,那個院子更大,一般用來存放貨物和一些建材,在房子的後牆外,是一片水灣,水灣小河對於農村孩子的吸引力是無與倫比的,但是現在是冬天,沒什麼玩頭,隻能看看,雖然小有遺憾,但是也是極好的。
在大姨家出門,就不會玩到很晚了,等男人們喝完了酒,基本上就該各自回家了,那個時候農村過年時節沒有查酒駕的,而且兩個舅舅和宋向文家都是摩托車,兩個舅舅就大膽喝酒,喝的醉醺醺的,騎著摩托車載著孩子彎彎扭扭的回毛莊。關於宋召華的酒量,宋向文從來沒有見識過,聽自己的母親說,在生孩子之前,宋召華很喜歡喝酒,而且喝的很多,經常把自己喝吐,但是有了孩子,宋召華就不愛喝酒了,每次點到即止,一小杯就夠。在酒桌上,宋召華不愛喝酒會給人不夠豪放的感覺,所以在酒桌上很少會有人跟他推心置腹,他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著瓜子吃著菜,碰到感興趣的插兩句嘴,默默的聽著其他人侃大山。
等到從大姨家回家,這個年就算是在宋向文心中徹底的結束了,沒有親戚要走動了,母親劉二姐初八廠子就開業,宋召華倒是暫時沒工作,就在家裡閒著。剩下的盼頭,就在正月十五元宵節了,宋向文曾經一度認為元宵節是比春節更大的節日,因為元宵節那天大街上都是放煙花的,劈裡啪啦可好看了,比過年夜裡氣派多了。剩下的寒假裡,程鴻過完了年從老家回到了宋莊,孫奧家的親戚也都各自回到了外地的家,宋飛揚的爸爸媽媽都開始上班工作了。幾個好幾天沒見的孩子就又聚到了一起,穿著好好愛惜了幾天的新年衣服,誰也不談,穿在身上就是最好的炫耀。放炮仗、捉迷藏、打撲克,在過年的時候親戚家,大人在等待飯菜上桌之前就會打兩把撲克,在牌桌上,大人們情緒高昂,撲克摔得震天響,誰也不知道他們在玩什麼,玩的是什麼規矩。在撲克牌裡麵,小學一年級的宋向文能分辨出誰大誰小,但是各種撲克牌的玩法他都不懂,不過這並不影響他覺得打撲克神氣。過了年幾個小夥伴找到一起,放完了過年沒放完的炮仗,玩夠了平常玩的遊戲,在程鴻家的炕上幾個孩子就合計著玩點什麼。宋向文是很少提出建議的,自己是幾個孩子裡麵最小的,按照年齡來說他應該叫他們三個哥哥,而且自己在小團體中的威信基本為零,他就跟著幾個人玩,他們玩什麼宋向文就玩什麼。今天宋向文盤腿坐在程鴻家的小炕上,看著炕上鋪著的席子,三個人商量了好一會也沒想出玩什麼。“要不咱們打撲克吧。”宋向文像是被靈感刺激了一下,脫口而出後環顧三人。他這一句話,好像是喚醒了三個人的記憶,三個人異口同聲地說“你們也知道撲克!”
程鴻說著在老家自己的爸爸和叔叔們打撲克,他在旁邊看發生的糗事,說著他自己也替爸爸打過撲克,自己當時打撲克的時候可厲害了,把自己的叔叔嚇壞了。孫奧也說著自己外地回來的姑姑跟爸爸和叔叔三個人在年夜裡打鬥地主,打的三個人哈哈大笑,三個好久不見的親兄弟姐妹可高興了,讓孫奧羨慕得很。宋飛揚倒是沒見家裡人打撲克,自己的爸爸在政府工作,爺爺也是村委退休下來的老乾部,家裡人不愛玩這些,但是宋飛揚家有電腦,電腦上有蜘蛛紙牌,這個遊戲是有一些考量智商的,關於智商,這是宋飛揚引以為傲的,他愛看書,喜歡研究問題,給人的感覺就是很有學問的小書生。他也說著紙牌的一些玩法和玩紙牌玩的好需要怎樣的計算能力。
可惜的是程鴻家沒有兩副撲克牌,隻有一副,這一副還是程鴻的爸爸的自由財產,程鴻的爸爸很喜歡玩蜘蛛紙牌,也許是曾經在電腦上玩過,但是程鴻家沒有買電腦,所以就自己買了一副撲克牌閒下來的時候玩兩把。這副撲克牌程鴻的爸爸不讓兩個孩子碰,怕他們把撲克牌撕壞,也怕他們不講衛生弄上油漬。所以整整一個下午,四個人就在程鴻家的小炕上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各自過年時間發生的好玩好笑的事,不等一個人說完,馬上就有第二個人插嘴,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到麵紅耳赤,好像在比一比誰的年過的最開心,誰的年過的最好玩。
過了年,宋召華就催促著宋向文完成他的作業,一本《寒假原地》,內容實在是不多,大部分還是糊弄就可以的內容,宋向文總不至於看著幾張紙坐一個小時,他也坐不住。宋召華有辦法,讓他練字,宋召華十分嫌棄宋向文的字,每次看到宋向文寫作業,都要看一眼,然後說出一句“哎呦你看看你這個字。”再炫耀著自己寫的多麼漂亮。從初六開始一直到正月十四,田字方格本,被宋向文寫滿了一本,那些字都是他自己找的,爸爸好像在要求宋向文練字之後就忘了,不管他寫沒寫寫得好不好,每天磕著瓜子喝著茶水看電視,到點做飯等劉二姐下班回家吃。
這種日子真的是難熬,自己的家長在家,自己出門受限製,而且本來就無事可做,現在還要被迫在炕上趴著幾個小時裝模做樣的學習,耳朵裡是電視的聲音,吵得宋向文心裡直發毛,原來這就是上學,一點都沒意思。好不容易能出門放放風了,幾個夥伴也是被家長攬在家門內要求學習,“真沒意思。”宋向文對著劉二姐說,“還不如上學呢。”學校裡同齡人多,還能玩到一起去。
日子不會因為過它的人的主觀感受而放慢了它奔跑的速度,正月十五悄然而至。這天,劉二姐廠子放假了,但是劉二姐既不用像過年那樣收拾家裡衛生擦窗戶擦門,也不用著急忙慌的趕大集買東西,元宵節在農村過得比較奇怪,喜歡它的人會買來許許多多的煙花炮仗,而對它無感的人家就簡簡單單的炒兩個菜吃一頓元宵。不過不管買不買煙花,每家都會放炮仗。宋向文家屬於後者,從宋向文上小學一直到初中,他家裡過正月十五的時候就沒買過煙花,每年都是一支鞭。上了初中後宋向文和上大學的姐姐去趕集,姐姐在大學裡麵勤工儉學掙了些錢,才買了他們家第一個煙花。
劉二姐的正月十五很空閒,在上午騎著自行車上了趟大街,從大街上的喜事臨蛋糕店門口買來了兩斤科迪湯圓,這是蛋糕店專門為了元宵節進的貨,都是開店,賣什麼都是賣,有幾塊錢也得趕著掙。隨後,劉二姐把凍在冰箱冷凍裡麵的肉拿出來,再把過年廠子發的沒吃完的帶魚放到盆子裡麵化著,就等著晚上做飯就好。
大人們對元宵節的態度與宋向文截然不同,宋向文認為元宵節放的煙花滿天都是,肯定是最大的一個節日,要不怎麼可能在這一天放這麼珍貴的煙花呢?今天過節,他早已經寫完了作業,就放了個假,從早等到晚,盼著天馬上黑下來。在宋向文的記憶中,隻有有人家結婚和元宵節的時候才能看到煙花,有人結婚的時候放的煙花就那幾個,完全沒有元宵節晚上在馬路牙子上看的氣派。在這個時候的宋向文,盼望時間快點過去的心達到了高峰,電視裡麵的卡通人物也難以吸引他分毫。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元宵節的晚飯最好做了。”劉二姐在宋向文天剛黑下來的時候問起來時回答道,“就把元宵放在鍋裡一煮,魚一炸,炒個菜,吃就行了,肯定管你吃的飽飽的。”宋向文看到劉二姐沒準備晚飯,他開始擔心自己上街看煙花回來的時候能不能吃上元宵。邊盤算著,邊聽著外麵的動靜,等到第一個煙花升空,他就喊著爸爸上南麵的大街上看煙花。
在宋向文的幻想進行時,一抹綠色紅色相間的光照亮起一片天空,倏爾又回歸平淡。莫非是看錯了?又是一片光,有紅、有綠、有藍、有黃、有紫,煙花炸開四散形成一朵看不出什麼品種的花,在天空中短暫的閃耀之後暗淡下去,下一個接踵而至,排隊似的趕赴天空中的舞台,綻放自己幾秒鐘的生命。
“走,爸爸,上街。”宋向文扭了幾下從炕上退下來,邊退邊看著窗外的煙花,待到煙花放完,轉身去找大舅劉明給他的花燈,那是劉明從批發商那裡進的,就在正月十五賣給孩子。一個小塑料杆子,一段連接一根繩子掛著一個塑料製成的小燈籠,裡麵是一個小燈泡,靠著塑料杆上的電子供電,推開開關,有淡黃色的光發出來,好看極了。“彆人肯定沒有這些東西,這個很貴,彆人舍不得買,我的是舅舅送的。”宋向文不止一次這樣想過。
從宋向文家向南走二百米到大街,一路上鞭炮聲不絕於耳,天空中各種各樣的煙花閃爍。到了大街,大街上早就站滿了人,人們排成了一排,靠在路旁五金店的牆上,抬頭看著大街上兩側商鋪放的煙花。宋莊大街上的店鋪,是每年放煙花的主力軍,尤其是宋向文家直走到大街左側的超市,每年放六七個,還是大的,特彆闊綽。除了煙花,地上也同樣好看,有人點了一種很特彆的鞭炮,聽身邊大人說叫“拖鞭”,也就是拖著放的鞭,這種鞭炮信子燃燒時間很長,而且信子燃燒的時候會像仙女棒那樣子呲花,放鞭炮的人拖著在馬路上走,後麵的鞭炮呲著信子散落一排,一排鞭炮都呲著花,然後一個一個的砰然炸裂,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並向四周擴散出濃濃的火藥味。
從大街東開始看看到大街西側目力所及的位置,隔一段距離就有煙花從地上擺著的煙花筒裡不斷地衝出來,衝向雲霄。地上早就散落了一地的煙花碎屑,空氣中肉眼可見是薄薄的煙霧,伴著好聞的燃燒過的火藥味。宋向文看的脖子有點酸,低下頭想著稍微活動活動,低下頭,他看到了他從家裡帶出來的小燈籠,已經被他在不經意間垂到了地上,摩擦著地麵,它使勁把它提起來,用手擦了擦底下的灰,再把手心攤開在眼前,借著煙花的火光看看有沒有臟,還好,沒弄上太多灰塵。在他剛剛來到大街上的時候,他看到了大街對麵的一個孩子好像也拿著這樣一個花燈,跟他這個比起來,燈光顏色沒那麼亮,而且孩子也不在乎那個燈籠,甩來甩去,宋向文急著看煙花,沒來得及頂眼睛看那個孩子,心裡倒是覺得“你是從我大舅家買的,我是我大舅送的。”
煙花漸漸消停了下來,隻有零星幾個還在燃放,手裡麵的燈花卻還是亮得跟剛從家裡帶出來一樣。宋向文想起來,明天是正月十六,宋莊小學該開學了,自己念叨了好幾次想開學,怎麼現在還有些開心不起來了呢?宋召華招呼宋向文回家吃飯,宋向文推滅了小燈籠的開關,轉身後,最後一個煙花也完成了它得使命,又安靜了下來,像年初一那天哥哥們離開他家回去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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