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跬一步,自見柳暗花明……”席玉似有所悟,對心元請盞道:“大師真言,席玉銘記於心。”
兩人共飲一盞,散儘煩緒,心元對席玉問道:“方才你引逗青牛的是何物?”
“一枚印章。”席玉將印章交給心元,又道:“有關此物晚輩正想請教大師。”
心元接過印章一看,不由得露出驚訝之色,“此乃精石所鑄,如何得來?”
席玉將海晏圖印之來曆言,簡意賅地對心元說明,隨後又化出那幅海晏圖交給他。
心元打開海晏圖,一股邪氣猛然襲來,他伸手撫過圖麵,那股邪氣立時收了回去。
席玉目光掃過印章和海晏圖,說道:“此印為靈皋仙尊所造,海晏圖中秘境亦是他所開辟,以他與師祖之交情,製成此印之精石,其來曆自然不難猜想。由此可推斷,當年師祖帶回來的精石,並不止一塊。”
他對心元問道:“師祖已去,因此晚輩才來求證於您,您與師祖乃多年至交,可知此事內情?”
“你的推斷沒錯,當年你師祖踏遍各境,所覓得之精石其實有兩塊,可回到蓬萊後,便隻剩下一塊。我曾追問另一塊的去向,他卻不肯言明,後來靈皋迎來化神劫,我才窺見些許端倪,猜測那塊精石在靈皋手中。”
心元將那枚印章,重新納入掌中,“原來竟是煉成了這麼一枚印章。”
席玉追問:“靈皋仙尊飛升失敗,隕落於化神劫,與這印章有關?”
“個中詳情,我不甚清楚,隻有大致猜想,不過今日見到這枚印章和這幅山海圖,有些事便能確定了。”
“席玉洗耳恭聽。”
“口傳,不如親見。”
心元在禪院設下結界,隨後將靈力注入印章,催動山海圖。
席玉隻覺得金光一閃,自己便被一股大力,拉進了未知虛空。
再睜眼,已置身於海島,他們進入了海晏圖中。
伏青骨將海晏圖交給席玉後,他曾入過這第一層秘境,沒敢太深入探尋,如今有心元作陪,也就放心許多。
兩人登上海島,來到淩雲殿。
淩雲殿本就破敗,經伏青骨與雷鰻獸一戰過後,更加難以入眼了。
兩人跨過殘垣斷壁、婆娑荒草進入殿中,心元一眼便看見了殿內柱頭上殘破的符紋。
席玉催動符紋,一個降魔大陣出現在了殿中,降魔陣上也出現了裂痕。
“這降魔大陣應當是靈皋仙尊為鎮壓第二秘境之中那魔物所設,上次小師叔入境被魔物襲擊,能安然脫身它功不可沒。不過看這樣子,隻怕也經不住這魔物衝撞幾回了。”
心元朝降魔大陣內注入靈力將其修複,又在整座淩雲殿上,另設大輪明王陣以鎮邪魔。
大輪明王陣設立之後,整座淩雲殿一掃陰穢之氣,變得明亮不少。
席玉閉眼,隻覺得清風繚繞,帶走了他滿腔煩緒。
心元對他說道:“此陣亦可鎮壓心魔,出去後,我會將它傳授給你。”
席玉對他一禮,“多謝大師。”
心元對他道:“隨我去第二境,會會那邪魔。”
席玉點頭,來到心元身邊。
心元催動印章,眼前頓時天旋地轉,待席玉站穩身形一看,殿依稀還是那座殿,可殿外景象已與先前大有不同。
“這便是第二境。”心元抬頭,一掌擊向前方雷祖像,雷祖像一轉,一座魔神像便顯露在二人麵前。
柱頭上的魔紋還未來得及催動,便被他身上金光震散。
席玉心道:找心元可真是找對了。
心元往殿外走去,席玉趕緊跟上,潛伏在殿外的魔獸,一見心元紛紛潰逃,在黃沙上留下一道道狼狽的痕跡。
他們沿著痕跡行走,來到一片綠洲,綠洲草木蔥蘢,泉水碧綠,引人向往。
“徒逞狡獪。”心元僧袖一揮,綠洲轉瞬化為焦土,布滿森森屍骸。
那汪碧清的泉水也變成黑潭,彌漫著瘴氣。
一隻猩紅的瞳孔從那黑潭中浮起,轉動片刻後,森冷的目光鎖定在了心元和席玉身上。
魔眼顯然察覺心元不好對付,便盯準了席玉,席玉往心元身後一站,避開了它的凝視。
席玉在心元背後問道:“大師,這東西什麼來頭?”
“天魔之眼。”心元解釋道:“天魔乃世間至陰至暗的冤煞之氣所孕育,應天災**而生,其天賦異稟、力量強大,可修煉成魔神。因其至強至邪,又擅長操控人心,引發禍亂,因此又被稱為禍神。所到之處,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他看著遍地屍骸,道了聲“阿彌陀佛”,隨後盯著那隻眼睛道:“僅一隻眼睛,便殘害如此多的生靈,若是它真身還在,恐將釀成滅世之禍。”
“其真身何在?”
“若是我猜得不錯,應當已毀於化神劫之中。”
“您是說靈皋仙尊利用化神劫,毀了天魔真身?不對……”席玉想起淩雲殿中的魔神像,頭皮發涼,“他難道就是天魔?”
心元卻道:“是,也不是。”
“這種時候,您就彆打佛偈了。”一向從容不迫的狐狸,難得心急。
“如果他是天魔,早在跟你師祖拜入同門之時,便被發覺了。且魔、道殊途,其修習之法,從根本上便有所不同,靈皋能修至化神境,又怎麼可能是天魔?他是天魔選中的肉身。”
“您是說奪舍?可化神境之修士,元神強大無比,想要奪舍絕非易事。”
“不要高估人心,也不要低估天魔的能力,哪怕修為再高,意誌再堅定之人,也會有怯懦躊躇之時。”
心元轉頭看著席玉,似乎意有所指,“哪怕隻是一瞬間的動搖,也會令它抓住機會,趁虛而入。”
就在這時,兩股黑氣自黑潭中冒出,襲向了他和席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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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述並沒有帶著新師妹回禪院,而是下山去了封城。
師妹餓了。
入城後,看著滿市華燈,他才驚覺今日竟是中秋。
陰陽交割,昏曉相替,太陽最後一絲餘暉,沒入天魔眼中,帶起夜幕,整個街道都變得陰暗起來,她望著來往行人,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雲述牽著她來到集市,問道:“師妹想吃什麼?”
天魔吞了吞口水,都想吃。
可她想起伏青骨的話,然後摸了摸額頭的印記,指著一個滿臉凶相的小販,牽著雲述就要去。
小販剛支上攤子,賣的是肉餅,見二人過來,掀起眼皮掃了一眼,繼續揉麵:“要幾個?”
雲述看了眼師妹的身量,答道:“一個。”
小販扯了坨麵,揉開後包入肉餡,壓扁後放入鐵鐺,便‘滋滋’地烙起了餅。
一股異香竄了出來,天魔扯了扯雲述的袖子,朝他伸出雙手。
雲述將她抱起,見她盯著肉餅直咽口水,不禁一笑。
“好了。”小販將肉餅用紙包好,遞給雲述。
天魔想去接,被雲述攔住,“剛出鍋,當心燙。”
他對小販問道:“多少錢?”
小販見二人衣著整齊,獅子大開口道:“一兩銀子。”
“這麼貴?”雲述一愣。
小販臉上的肉一橫,三角眼猶如尖利地鉤子,掛在了雲述身上,“你莫不是想吃白食?”
說完,他將剁餡兒的刀往案板上一剁,露出威脅的表情。
雲述雖覺得貴,卻已經準備掏銀子了,見小販這般凶惡,臉也沉了下來。他看向師妹,卻見她兩眼淚花,然後一巴掌將他手中肉餅拍掉了。
她力氣還不小,肉餅被拍飛在小販臉上,燙得他慘叫一聲。
四周的商販、行人,聞聲朝這邊看了過來。
雲述驚訝地望著懷裡的女娃,沒想到這麼個小人兒,脾氣竟然比他還大。
小販被肉餅扇了臉,又見眾人都往這邊看,一股怒火從心頭燃起,他拔起菜刀指著二人道:“你們敢掀老子的攤子?活膩歪了?”
看見小販拿菜刀指著自己,天魔立即躲入了雲述懷裡。
雲述以為她受了驚嚇,自己又本不是個受氣的,立即冷下臉來質問小販,“如何?難道你還想當街殺人不成?”
小販見他長相陰柔秀麗,又隻帶了個小的,便以為是個軟柿子,凶神惡煞地揮了揮刀,威脅道:“老子又不是沒殺過,你個小娘皮若是識相,便拿銀子來賠爺們兒損失,否則便叫你二人血濺當場!”
看熱鬨的人聞言,發出哄笑,目光落在雲述身上,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意味。
雲述聽他嘴裡不乾淨,陰沉著臉,一鞭子抽在了小販嘴上。
天魔立即發出‘咯咯’地笑聲,小手還拍個不停,雲述見狀,下巴微微抬了抬,盛氣淩人道:“什麼狗都敢在本君麵前亂叫。”
周圍人一愣,隨即又哄笑出聲,不過這次是笑那小販。
惡意、嘲弄、幸災樂禍……各種各樣的眼神落在小販身上,加之嘴上火辣辣的疼痛,激起其凶性,使之勃然大怒。
他掀翻攤子跳了出來,舉刀就向雲述砍去,眾人立即散開,生怕殃及自身。
雲述雖在翠峰山落下重傷,對付一個凡夫俗子,還是綽綽有餘。不過幾鞭,就將其抽倒在地,也抽得四周之人拍手叫好。
小販沒想到這竟是個硬茬子,爬起來朝他懷裡的女娃砍去。
有女子見狀,立即發出尖叫,雲述正要將小販抽開,可師妹卻忽然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將他勒得一頓。
眼見刀就要砍在師妹身上,雲述閃身往後躲。
小販以為自己爭得上風,怎會善罷甘休,連忙提刀追砍,刀刀都衝雲述懷裡的女娃而去。
天魔在雲述懷裡抬頭,對上小販殺紅的眼,忽然朝他一笑。
小販一滯,忽見她嘴唇動了動,幾句詭異的聲音鑽入了他耳中。緊接著,各種聲音從四麵八方,塞進他腦海裡,有辱罵、譏諷、嘲笑、恐懼……還有慘叫。
他說他殺過人,並不是說謊。
“閉嘴,彆吵了!”小販捂著腦子大喊,可那些聲音卻反而變本加厲,小販揮刀,朝那些嘈雜的聲音砍去。
雲述躲開小販的刀,小販一刀落空,卻並不追擊,而是朝四周圍觀的人砍去。
一名看客猝不及防挨刀,摸到鮮血後,雙腳一軟,撲倒在地。眾人見狀,立即發出尖叫,四散奔逃。
鮮血、恐懼、憤怒、仇恨……這才是她的食物。
她閉上眼,試圖將這些情緒凝結在一起,可額頭卻忽然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
雲述忽然聽見懷裡傳來一聲輕呼,低頭見師妹捂著腦袋,以為是小販逞凶將她嚇著了。
“不用怕,我會護著你的。”
看著小販追砍百姓,雲述正想動手,一道身影卻從天而降,落在了小販麵前。
正是白虺。
小販殺紅了眼,見有人擋道,也不管是誰,狠狠朝他砍去。
白虺側身一讓,然後鉗住他的手臂狠狠一扭,隻聽‘哢嚓’一聲,小販的胳膊便背在身後,再也翻不過來了。
菜刀落地,小販發出慘叫。
白虺再一腳踹在他心窩上,人立即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雲述瞪著他,“這瘟神怎麼來了?”
忽然,他懷裡一空,低頭一看,卻見師妹跳下地,倒騰著兩隻小短腿,一陣風似的,擠進了人群。
他正要去追,卻見一人從人群中走來,一手拿著戒尺,一手提著方才跑掉的師妹。
“師父?”
伏青骨來到白虺身旁,看著倒在地上的人,從懷裡掏出一瓶藥遞給白虺:“快救人。”
這是蘭覆給的藥,正好派上用場。
白虺立即將藥喂給受傷的人。
“師父……”
雲述來到伏青骨身邊想解釋,卻聽她說:“此事責任不全在你,是我不該將她交給你,否則也不會釀出這等禍事。”
“什麼?”雲述莫名。
“先幫忙善後。”
“是。”雲述連忙去幫白虺收拾殘局。
伏青骨將天魔提到眼前,盯著她額頭封印,冷笑道:“我倒是小瞧你的本事了。”
天魔滿臉無辜,一副什麼也不懂的模樣。
伏青骨舉起戒尺,在她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記,她神情身子一僵,緊接著眼裡蹦出了淚花,張嘴‘嗚嗚’哭了起來。
聲音十分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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