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虺臥在雲頭,心頭說不出的難受。
這妖道是鐵水澆築的麼,一顆心怎麼就這麼硬?
他放下地位、尊嚴、臉麵,隻求能像以前那般,陪在她身旁,她為何還這般狠心地想趕自己走?
他就這般不堪?這般惹人嫌?
難道相伴這些日子,在她眼中就一文不值,難道出生入死這麼多回,她就半分情誼也沒有?
白虺心頭憋屈,既心寒又憤怒,水火相濟之下,便難以自製。
他化出原型,在雲中狂奔,將天攪得昏昏沉沉,一時間風雨大作。
忽然,遠海隱隱傳來雷聲,他一聽雷聲,想起那該死的司雷使,心頭越發煩悶,便衝那雷電閃爍處狂奔而去。
可等他來到遠海,卻並未見雷元,他將礙事的雲堆掃開,也未見操使雷電之人。
白虺撲了個空,心頭越發鬱悶,他長嘯幾聲,欲往海島而去,卻忽覺海麵有異動,他從雲中探出腦袋一瞧,一條鎖鏈忽然從海中探出,纏住了他的脖頸,然後將他拖進了海底。
不好!
白虺想要掙脫那鎖鏈,一時竟掙不開,隻能眼睜睜看著魚群朝自己湧來。
靈力不斷被魚群啄食,白虺震落鱗片,化為鋒刃將魚群絞殺,血水瞬間染紅一片。它借機暴漲身形,將鎖鏈震斷,然後甩尾將身旁的魚抽開,再伺機衝出海麵。
“什麼東西,竟敢暗算本君,給本君滾出來!”
白虺化為人形,執劍立在雲端,神色威嚴而淩厲,他遭受神罰,修為被壓製,靈力也耗損大半,卻不代表什麼蝦兵蟹將,都敢踩在他頭上撒野。
一道裹挾電紋的黑色巨影在海底潛遊,白虺操控白磷劍入水,那黑色巨影卻忽然消失不見了。
白虺招回白磷劍,卻嗅到一股沾著血氣的泥腥味兒,他恨恨道:“死鰻魚!彆讓本大爺抓著你,否則將你串了來烤了吃!”
這雷鰻獸應當就是妖道要找那樓主,白虺雙眼一亮,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小白師兄返場分界線————————
伏青骨聽著空中傳來的動靜,不用想也知道,是某條四腳蛇在撒火。
她並未理會,反正鬨夠了,自己會回來,隨即繼續依循古跡,探尋海島。
沿著石道,伏青骨和三郎登上山頂,發現了一座古舊的宮殿。
宮殿殿門大敞,裡外茅封草長,一片荒涼。
“海晏河清。”伏青骨看見了內殿中的一塊匾,上書‘海晏河清’四字,“看來這就是這海晏圖之舊主,所居住的殿宇。”
三郎問道:“要進去看看麼?”
伏青骨點頭,“都到門前了,自該拜訪一番。”
她揮手掃出一條僅可通人的小道,驚得蛇蟲鼠蟻四處逃竄,隨後對三郎說道:“走吧。”
兩人沿著小道入內,行至殿門前,伏青骨腳下忽然傳來一聲脆響,她低頭一看,發現竟然是一塊牌匾。
她將牌匾清掃乾淨,三個大字倒橫在她麵前。
淩雲殿。
牌匾已經糟朽,但依稀能從蒼勁的筆鋒,窺見幾分當年此殿建成之大氣輝煌。
三郎回首望去,雲腳低垂,海闊天空,果真不負‘淩雲’二字。
伏青骨跨過牌匾,由正麵再品,總覺這字有幾分眼熟,再去看殿門左右柱頭上之楹聯,亦是同樣感受。
“這副楹聯有何不對?”三郎問道。
“沒有,隻是覺得這牌匾和這楹聯上的字有些眼熟。”伏青骨搖頭,隨後抬腳走上台階,穿過殿門往裡走。
殿內蛛網交結,四處蒙塵,天光所及之處,雜草生生死死,枯枝敗葉層層堆疊,散發出濃烈的腐朽之味。殿中實在無地下腳,也難以看清其陳設原貌,伏青骨隻好施展洗塵訣,將殿內清理乾淨。
清理過後,原本雜蕪的大殿,頓時變得空曠,其陳設格局也恢複原貌。
伏青骨環視四周,赫然發現,這殿中供奉的竟是雷祖,看來建造這淩雲殿,甚至是開辟此海晏秘境之人,很可能是名雷修。
既是雷修,便難免讓人聯想到紫霄雷府,伏青骨在殿內找了找,果真找到了紫霄雷府的符紋。
“三郎,過來。”
三郎來到她身旁,“怎麼了?”
“彆離我太遠。”說完,伏青骨將靈力注入那符紋之中,符紋立刻發出白色靈光。
緊接著,白色靈光迸射而出,擦過伏青骨的肩膀,落到對麵的柱頭之上,再向四麵延伸、連接,形成了一個伏魔大陣。
還是初始之陣法,並非如今改動過後的降魔陣。
三郎身上浮起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向伏青骨靠近了些,伏青骨體內魔種也瞬間安分,即便被元嬰抽得劈裡啪啦,也不敢再嚎一聲。
伏青骨連忙撤回靈力,伏魔大陣閃了閃,隨後消散於殿中。
好險,若是真催動這陣法,不僅三郎危險,自己也會因魔種而遭受攻擊。
“這降魔大陣威力比荒劍山上的大不少。”三郎鬆了口氣說道。
伏青骨回頭望著他,問道:“三郎,你可曾入道修習過術法?”
“沒有。”三郎頓了頓,補道:“至少在我記憶中是沒有的,我沒那個悟性和天分。”
他語氣寥落,“當年,我曾想追隨她,也曾試圖修行,卻總不得法門。”
“那入魔呢?”
“魔?”三郎一愣,搖頭道:“應該也是沒有的。”隨後問道:“你懷疑我是魔?”
“降魔大陣不會攻擊妖魔以外的生靈。”伏青骨將靈力探入三郎體內,“可奇怪的是你身上並無魔氣和妖力。”
如果三郎殘魂有異,她不會發覺不了,可偏降魔大陣卻對其有攻擊之意,這著實令人費解。
三郎對此也無解。
伏青骨撤去靈力,對三郎道:“你當心些,彆誤觸陣法。”
“好。”
兩人在大殿內又轉了幾圈,除一些殘符之外,再無彆的發現,隨即繼續往內殿探去。
伏青骨一路走,一路清理,最後煩了,索性布下淨化陣,將整座宮殿內外,都清理了一番,看著果真順眼許多。
“今夜便在此處落腳。”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雷鰻獸又隱匿在暗處伺機而動,還是待在此處最為穩妥。“有伏魔大陣在此,即便這島上有妖獸,也不敢輕舉妄動。”
那雷鰻獸沒占用這淩雲殿,想必也是因為伏魔大陣的原因。
“都聽你的。”三郎問道:“那白師兄呢?不用去找他麼?”
“你不都說了,他不會走的。”這會兒外頭動靜停了,估摸著也該找來了,伏青骨對三郎道:“再逛逛吧,順道查探一下周圍情況。”
逛完內殿逛偏殿,逛完偏殿,伏青骨和三郎重回殿門前,除去雜草然後將那塊糟朽的牌匾清理了出來。
“毀壞得太嚴重了。”三郎檢查後歎道:“怕是掛不回去了。”
匾額等死物無法以淨化術回春,伏青骨見那牌匾中間還沒爛完,便化出一柄劍削去四周糟爛之處,然後望向不遠處的樹林道:“去找兩塊木頭給釘上去,修補修補應當能湊合著用。”
三郎笑道:“也行,正好我有筆墨,可以重新填色。”
說乾就乾,兩人拿定主意,便往那樹林中尋木頭去了。
白虺躲在暗處,見二人有說有笑,臉都快酸成窩瓜了,卻還是悄悄跟了上去。
兩人在林中尋了好半晌,才找到兩根合適的木頭。
伏青骨又化出一柄斧頭,小心將木頭劈成大小長短均勻的木板。
“還是你手穩。”三郎一邊撿木板,一邊誇道,“就是有點大材小用。”
“不論大材小材,適用就好。”伏青骨清點木板,對三郎道:“應該夠了,回去吧。”
三郎又順手撿了些乾柴,拿藤蔓捆好後,找了根木頭兩頭一插,挑在了肩上,“這些拿回去生火。”
伏青骨打趣道:“你這不也是大材小用?”
三郎道:“如你所說,適用就好。”
二人相視一笑,隨後一人抱木板,一人挑柴,折返淩雲殿。
兩人漸行漸遠。
白虺從一棵大樹後探出腦袋,手中還捏著一塊摳出來的樹皮。他將樹皮一摔,然後化作一道白光,飛到樹林入口的上空,等二人走近,便化為渾身是傷的白龍,重重摔落在了伏青骨麵前。
他都傷成這般了,不信妖道還趕他走,不信她還能跟那死鬼有說有笑!
伏青骨和三郎被白龍砸在地上發出的巨響嚇了一跳,伏青骨還差點被它壓斷的樹木給絆一跤,木板也散落一地。
“當心。”三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扇了扇撲過來的塵土,“什麼東西?”
還能是什麼東西?四腳蛇。
伏青骨站定,然後破開漫天的塵土,朝前方被砸出的大坑走去。
大坑裡發出白光,待白光消散,隻剩下一個被土給埋了半截的白豆丁。
伏青骨來到大坑邊緣,盯著白豆丁看了好一會兒,才跳進坑裡,將人扒拉出來,拍了拍他的臉喊道:“白虺?你怎麼樣?”
白豆丁睜開眼,眼裡蓄滿淚水,對她說道:“你不是不管我了麼?”
伏青骨檢查他身上的傷,見不是裝出來的,皺眉道:“誰傷了你?”
“雷鰻獸。”
“你碰上它了?”
“它偷襲我,用鎖鏈將我拽入了海中,遭受了神罰。”他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你也不來救我,難道解開靈契後,連朋友也不算了麼?”
空中落下雨滴,看來這四腳蛇是真委屈了。
“我那不是以為你在撒氣麼?”伏青骨難得有些心虛,她抱起白虺躍出泥坑,對三郎道:“三郎,牌匾就交給你了,我先帶他去療傷。”
三郎點頭,“放心吧。”
伏青骨抱著白豆丁先行一步,白豆丁從他懷裡探出雙眼,朝三郎挑釁一笑。
三郎微怔,隨即無奈搖頭,“也真是對自己狠得下心。”
——————賣慘分界線————————
淩雲殿中,伏青骨與白虺相對而坐,‘叮叮咚咚’的敲打聲自殿外傳來,竟有種奇特的韻律,讓浮躁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伏青骨的靈力運轉在白虺體內,令他如逢甘霖,他專注地盯著她,目光描摹其五官,在心頭刻下薄情的輪廓。
可這副薄情樣,偏令他魂夢顛倒,朝思暮想。
“盯著我做什麼?”
“你閉著眼,怎麼知道我在盯著你?”
就差沒把兩眼珠子摳出來粘她臉上了,讓她如何不知?
察覺白虺傷勢已經穩定,伏青骨撤回靈力,睜開眼問道:“你在何處遇見雷鰻獸的?”
白虺差點脫口而出,最後生生穩住了,他若說了,等她找到雷鰻獸出去,肯定又要趕他走。
他眼睛一翻,倒在地上裝死。
伏青骨也懶得追問,她起身上前,將白豆丁撿起來,安放到內殿的木榻上。將人安置好後,她起身要走,卻被一隻小手抓住了衣袖。
她低頭望去,見白豆丁巴巴地望著她,想起在蓬萊他舍身相救,身受重傷的模樣,堅硬的心霎時塌陷,神情也軟了下來。
“我去給你找點吃的。”
“我不餓。”
伏青骨想了想,從乾坤袋裡掏出一顆圓圓的珠子,問道:“夜明珠也不要?”
白豆丁毫不猶豫地點頭,“要!”
伏青骨將夜明珠塞進他手裡,想了想,又從乾坤袋裡翻出蘭覆贈給她的那副針刀,拔出一根來將夜明珠戳了,重新塞進白豆丁的手裡。
白豆丁便迫不及待地舔了起來。
他當時負氣離開,夜明珠也都落在了伏青骨身上,這些日子也饞得緊。
伏青骨重新掏出一個袋子,將剩餘的夜明珠都分裝進去,然後將袋子掛在了他身上。
白豆丁摸了摸,“你不要了?”
伏青骨道:“說好給你的,便是你的。”
白豆丁頓時覺得夜明珠不香了,捏在手裡半晌也沒見舔一口,他頹喪道:“你還是想我走。”
哪怕他變成這樣,哪怕他受多重的傷,都換不來她半分心軟。
殿外‘叮叮咚咚’的敲擊聲不知何時停歇了,變成了悠長的琴音,絲絲入扣,搖動心神。一股倦意從靈魂深處席卷而來,軟了他的筋骨,鬆了他的心緒,將他沉沉拽入黑暗。
伏青骨沉默許久,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淚痕,輕緩道:“睡吧,醒來一切如你所願。”
如他所願?
在徹底陷入黑暗的一瞬,白虺死死握住了伏青骨的手。
他所願,不過是……
:..cc
..cc。..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