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青骨在經過武陵境之時,順道去拜訪清風。
自入山門,所遇弟子無不恭敬地稱其為‘伏師姐’,顯然是清風事先招呼過的。
平白無故便矮了清風一輩,伏青骨不覺惱人,反倒樂嗬嗬地受了。
清風得知她入山,匆匆趕來迎接,本以為她是回武陵境小住,見麵才得知是路過,順道來拜訪,頗覺失望。
他酸溜溜地道:“蓬萊山海祭聲勢浩大,熱鬨非凡,倒是可以去看看。”
伏青骨道:“此去倒不單是為了觀祭禮,還為尋找一種修複識海之靈藥。”
“什麼藥?”
“東海神蝸。”
“東海神蝸?”清風擰緊眉毛,“傳聞此物長在蓬萊蜃境,極為稀少,百年才蛻一次殼,要想尋得並不容易。”
伏青骨點頭,“少穀主已修書信,請戚閣主應允我入蜃境尋藥,隻要能入蜃境,便有機會找到神蝸。”
清風沉默片刻,歎道:“隻怕那戚閣主沒那麼容易答應。”
伏青骨頓腳,問道:“難道這蜃境有什麼問題?”
清風朝伏青骨身旁兩名藥師看了一眼,二人識趣走到一旁,不打擾他們敘話。
等藥師走遠後,清風才繼續道:“此事老道也是偶然聽來,真假暫無考據,隻是聽著不似空穴來風,所以才想提醒你,你聽後多長個心眼,以免冒失吃虧。”
伏青骨見他神情嚴肅,不由得也鄭重起來,“你說。”
“老道在蓬萊之時,無意闖入山海閣的一座經樓,因讀經入迷忘記時辰,便在樓中待到了晚上,正要走時,二人忽然而至,在經樓中翻找東西。其間聽二人交談,便提起了這蜃境,說是蜃境有魔物出逃,在找尋魔封印之法。”
魔物?伏青骨不禁想到大半月前,藥王穀那一戰中墮魔、附魔的九淵,和行事狠辣陰毒的柯亭。
紫霄雷府既能藏魔,彆的仙門也難保沒有被魔物滲透。
“蜃境曆來是山海閣之禁地,其封禁之緣由,從未對外宣揚,連許多宗門弟子也無從得知,因此引來無數猜測。有說是為了藏寶,有說是為了流放叛徒,有說是修煉秘境,可自聽那二人談話過後,老道便覺得其中隱密,絕非外人所想那般簡單。”
“你懷疑蜃境是山海閣用來關押魔物之地?”
“隻是猜測。”
話雖如此,可清風的猜測卻比尋常人之猜測更得幾分道理。
“山海閣會在每界弟子中,選出三名天份極高之人,由各師輪流授術,最後通過層層試煉之人,才有資格進入蜃境。這般嚴苛的選拔守境人,足見其看重。”清風沉沉吐出一口氣,“所以你想入蜃境,恐怕不是件容易之事。”
魔物不難打敗,想要取得山海閣之信任,讓其放行更為艱難,畢竟涉及一宗隱密。
伏青骨忽然想到席玉,或許可以從他著手,隻是此人狡猾,自己若求到他麵前,恐怕老底兒會被揭個乾淨。
看來得好生計一計。
“你說的我都記下了,到了蓬萊之後,我會摸清情況後,再考慮要不要入境。”
“如此便好。”清風見她隻帶了兩名藥師,又道:“你隻帶兩名藥師,恐怕不大穩妥,不如從門裡帶幾名弟子跟從,人多好壯勢。”
“人多也顯眼,有二位藥師跟著就足夠了。”伏青骨捏了捏手腕上的四腳蛇,說道:“何況我還有白師兄,不妨事的。”
白虺一個,便能抵幾十個武陵派弟子了。
想到她的身份的確不好張揚,清風作罷,隻囑咐道:“那你此去,萬事小心。”
伏青骨含笑點頭,“好。”
寒暄過後,清風讓墨黎與初曙為伏青骨準備酒食、乾糧、盤纏為伏青骨餞行。見到墨黎之時,伏青骨見她眉宇間一股憂愁縈繞不散,不禁微微一歎。
這一劫若渡不過,大道便止於此了,隻是此為心結,旁人也無能為力,隻能靠她自己參悟。
東西太多,伏青骨本不想收,可對上清風一張鬆垮垮的老臉,又狠不下心拒絕,便統統受了。
清風送伏青骨下山,本還想送出武陵境,被伏青骨勸回,再送,這老道恐怕要親自陪她去蓬萊了。
蘭覆不知內情,好奇道:“伏仙子,你與清風掌門有何淵源?他為何這般善待於你?”
“有些舊交。”伏青骨思忖道:“真要論,可稱師徒。”
“難怪。”蘭覆與蓮衣頓時了然。
就說這清風掌門一聽說伏青骨要去蓬萊,便猶如親閨女要遠遊似的,百般操心,萬般不舍,原來竟是師徒。
伏青骨知道二人想岔了,卻並不糾正,有些事說得太明白,反會惹來麻煩,不如將錯就錯。
出武陵境往兗州,必過清江鎮,伏青骨想起送出那顆夜明珠,便想順道去看看。
客棧還是那間客棧,掌櫃卻不再是那個掌櫃。
伏青骨盯著迎出來的新掌櫃,驚訝道:“怎麼是你?”
新掌櫃詫異道:“姑娘認識小的?”
這人原本是店裡打砸跑堂的堂倌,如今搖身一變,竟當上掌櫃了,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
當時住店,伏青骨施了障眼法,所以堂倌不記得她。
伏青骨從乾坤袋裡掏出顆夜明珠,在他麵前晃了晃。
“原來是您!”堂倌雖不記得人,卻認得夜明珠。
伏青骨收回夜明珠,問道:“你怎麼當起掌櫃來了?”
堂倌目光追著夜明珠打轉,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貪婪,見伏青骨將夜明珠收起,他才意猶未儘地收回目光,朝伏青骨拱手道:“托道長福,老爹將客棧傳給了小的,如今是小的當家管事了。”
伏青骨掃視他一眼,“你是他兒子?”
那掌櫃缺德事乾得多,影響了命格,早斷了子女緣,怎忽然冒出個好大兒?
堂倌解釋道:“養子,養子。”
“他人呢?”
“現下奉養在小的家中。”
那掌櫃得了夜明珠,本可富貴無憂地過一生,如今卻認養子,被奉養在家中,定是出了變故。
再看這養子,如今雖當了掌櫃,挺直了腰板,麵相卻隱隱透出一股狡詐,想必如今得這名分與錢財,並非走正道得來的。
堂倌被伏青骨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問道:“道長是打尖還是住店?”
伏青骨本想來掛一眼便走,此時卻改了主意,“住一晚吧,還是天字號房。”
“好嘞!”一聽她要住,堂倌頓時樂開了花,躬身請道:“幾位裡麵請!”
伏青骨回頭朝兩名藥師遞了個眼神,抬腳跨進了客棧大門。
楚嶼芳曾吩咐,出門在外一切聽從伏青骨吩咐,二人對視一眼,隨即跟著她進了客棧。
客棧人不少,見三名女子入堂,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
伏青骨波瀾不驚的一掃,將一些不懷好意的注視掃落,隨即跟著那堂倌去櫃台前登記。
那堂倌以為自己也會如前掌櫃那般,得她一顆夜明珠,卻見伏青骨取出一塊碎銀放在櫃台上,問道:“一兩銀子可夠房費?”
堂倌僵硬片刻,將銀子劃進口袋,笑道:“夠、夠。”
登記過後,堂倌領著三人上樓。
還是原來那間房,堂倌推門請三人入內,然後對伏青骨道:“伏道長,過會兒可要送些酒菜過來?”
伏青骨點頭,“嗯,麻煩了。”
“那各位自便,小的過會送酒菜上來。”堂倌說完便下樓了。
三人進屋,蓮衣問道:“伏仙子,咱們為何要在此逗留?”
伏青骨在屋裡轉了一圈,裡頭擺設與從前無甚差彆,“為了一樁世俗債。”
蘭覆好奇道:“什麼世俗債?”
伏青骨一笑,“過會兒就知道了。”
蘭覆與蓮衣越發摸不著頭腦。
不多時,堂倌便將酒菜都送來了,很是豐盛。
將酒菜擺好之後,堂倌恭敬道:“幾位慢用,小的晚些在送熱水上來。”
伏青骨點頭,“好。”
堂倌走後,蘭覆讚道:“不曾想這客棧雖小,規矩倒是不錯。 ”
伏青骨笑了笑,隨即招呼二人坐下吃飯。
三人吃得儘興,堂倌領著兩人上來送水收碗,見酒菜一點不剩,臉上按捺不住地閃過一絲興奮。
雜役放下水,收走碗筷,堂倌對三人道:“那小的就不打擾幾位歇息了,告退。”
“等等。”蘭覆叫住他,從錢袋裡倒出一塊碎銀遞給他,“飯菜不錯,這是賞錢。”
堂倌接過銀子,隨後連聲道謝。
堂倌下樓後,讓兩名雜役趕客關門,又要住店的,也一律說沒房不住。
他耐著性子等到天黑,才摸上樓打探,聽伏青骨房裡亮著燈,卻沒聲兒,便試著推了推門。
門沒落栓。
他將門扒開一條縫,見伏青骨趴在桌上,而跟她入店的兩名女子也橫七豎八地倒著,才朝樓下招手,然後推門進屋。
堂倌先查看了兩名躺在地上的女子,見二人已氣絕,才又去查看伏青骨。
他將伏青骨翻起來,扯下她麵巾去探她的鼻息,卻冷不防對上她一臉猙獰的疤痕,頓時嚇得倒退。
伏青骨身子往後倒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卻忽然停在了半空,以半身平躺的姿勢飄著,不,更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托著。
這詭異的景象,嚇得堂倌說不出話。
兩名雜役衝進屋,見這情景也是嚇了一跳。
一人結巴道:“掌櫃,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怎麼知道!”堂倌命令道:“你,看看她死沒死。”
那雜役拖了另一人,一起靠近伏青骨,然後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死、死了。”
死成這樣,比沒死更嚇人,堂倌又命令道:“你們倆快將人放倒。”
兩人你擠我、我擠你,最後誰也賴不過誰,隻好一起去抬人。
可這手還沒碰到人,便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雙手又痛又麻。
二人連忙跳開,一邊甩手,一邊‘哎喲’叫喚。
堂倌忙勒令二人閉嘴,隨後跑過去關門,可這門剛一關,屋裡的燈就滅了,將三人都嚇了一跳。
“掌燈!掌燈!”
“沒、沒帶火折。”
“廢物,真是廢物!”堂倌邊罵邊去拉門,可卻發現門怎麼也拉不開,“死人啊,趕緊過來幫忙開門!”
兩名雜役摸到門邊幫忙開門,三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門拉開,卻見門外站著一個人首蛇身的怪物,裂開嘴朝他們吐著猩紅的信子。
三人嚇得肝膽欲裂,滿屋亂竄。
那怪物遊進屋,用尾巴甩上門,陰惻惻地道:“先抓住誰就吃誰……”
“娘啊!救命啊!”
“怪物吃人啦!”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三人一邊慘叫,一邊跟無頭蒼蠅似的,在黑暗中亂撞,那堂倌不慎撞到一人,以為是雜役,正要將人推出去,卻發現自己根本推不動。
他正疑惑,隻見那人掏出一顆夜明珠,攤開在他麵前,問道:“要夜明珠嗎?”
夜明珠?堂倌怔怔抬頭,卻對上一張冷白恐怖的臉,頓時兩眼一翻,直挺挺往後栽去。
夜明珠一出,另外兩人頓時無所遁形,那怪物直起比人高的身子,追得兩人發了瘋似的滿屋跑,最後實在跑不動了,索性破窗而出,從樓上跳了下去。
伏青骨眼疾手快,甩出兩道電紋,將二人撈回來,扔在了怪物麵前。
二人眼見怪物朝他們撲來,乾脆頭碰頭的,將自己都撞暈了過去。
屋裡安靜下來,怪物盯著地上擺著的三人,拿尾巴撥了撥,然後不滿道:“這就暈了?怎麼這麼沒用?”
它還沒玩兒夠呢,掃興!
伏青骨打量它幾眼,搖頭道:“你化成這樣,沒被你嚇死,已經算膽大了。”
怪物尾巴一卷,奪過伏青骨手中的夜明珠扔進血盆大口裡,含糊道:“你又比我好哪兒去?”
伏青骨見它這副模樣,隻覺眼睛疼,抬手一揮,就將它變回了白師兄。
她彈出兩點雷炎,將屋裡的燈點燃,蘭覆與蓮衣才從屏風後走出來。
蘭覆踹了踹那堂倌,哼道:“在我們麵前使毒,簡直是班門弄斧。”
那酒菜一端上來,她與蓮衣便覺不對,當即一驗,便驗出其中下了砒霜,於是伏青骨便決定將計就計,將其引出來,查看其中貓膩。
蓮衣也踹了踹其中一人,“沒想到,這竟是家黑店。”
伏青骨道:“原來的掌櫃雖宰客,卻也不敢乾這等害人性命之事,而如今這掌櫃,原本是這客棧裡的堂倌,應當也沒這個膽子,今日敢下這等狠手,想來背後定是有所依仗。”
她扯下兩名雜役腰間的繩索,利落地將三人捆成粽子,隨後對蘭覆和蓮衣道:“將人弄醒,咱們好好審一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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