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墨黎與初曙齊聲驚呼。
吹笛人閃身避開,卻聽到一聲敕令。
“飛禽兢兢,走獸栗栗,恩如雨露,威如風雷!”
吹笛人抬頭,見一個風雷陣朝他壓來,立即結盾抵擋。
“施!”隨著一聲號令,兩道刺目的白光劈閃而下。
伏青骨連忙捂住耳朵,頃刻間,雷聲轟然炸響,將其餘幾人震得東倒西歪。
老虎被嚇得‘嗷’一聲,鑽入竹林中,不見了蹤影,同時不見的,還有吹笛人。
算他跑得快。
電光消散,伏青骨解開陣法,走到墨黎與初曙麵前,問道:“傷得如何?”
墨黎捂著左肩搖頭,“沒傷到要害。”
初曙杏眼含淚,“都是為了我。”
“同門師姐妹,都是應該的,換做是你,你也會這麼做的。”墨黎安慰了幾句,拍了拍她的手,然後借力站起身,環視四周,恨道:“可惜讓他跑了!”
她說的並非吹笛人,而是那名將他們……確切來說,是將周簷引到此處的弟子。
伏青骨問道:“那人什麼來曆?”
“叢茂,入門十年,一直擔任巡衛之職。”墨黎俏臉含霜,咬牙切齒道:“沒想到他竟背叛師門,連通外敵,謀害本門弟子。”
“他並非連通外敵。”偷天洞能潛伏百年,其勢力必定已滲進武陵派,否則怎麼可能瞞天過海?伏青骨定道:“他就是敵。”
墨黎冰雪聰明,經她一點便想通了關竅,臉色越發地難看起來。
門內的叛徒,定不止叢茂一人。
那麼還有誰?他們將周簷引到此處,究竟又有什麼目的?
白藏將周簷從竹子堆裡挖出來,喂了他兩枚苦蓮散。周簷眉頭一皺,欲把藥來吐,卻被白藏捂住嘴,掰頭硬生生順了下去。
周簷幽幽轉醒,眼底殘留血光,神色卻已清明。
“我這是怎麼了?”
“你入了心魔。”伏青骨走到他麵前,並指往他額頭一點,一枚墮魔印便浮現在他眉心。
墨黎一震,“師兄,你……”
初曙立驚呼道:“周師兄,你的額頭!”
周簷抓著白藏的手,借他的三尺水一照,照見了自己額間的墮魔印,“心魔……”
他眼前浮現兩位師弟的屍骨,浮現村莊被盜賊洗劫的慘烈景象,胸膛劇烈起伏,眼底再次浮起血氣。
“守篤,致靜!”伏青骨雷喝一聲,將一絲電紋彈入他眉心。
周簷渾身一哆嗦,嘔出一口鮮血,眉心印記逐漸消失,眼神也清明起來。
伏青骨緩緩道:“被仇恨驅使,乃懦夫所為。”
周簷壓下胸中翻騰的殺意,盤腿調息。
此時,附近巡查的弟子聽到動靜,紛紛趕來查看。
墨黎與初曙將事情告知後,然後讓他們遣人,將葬身那兩名弟子的遺骸先帶斂了帶回宗門。
眾弟子見同門師兄弟落得如此慘樣,皆悲慟不已。
伏青骨點了一名弟子問道:“清風掌門何在?”這麼大動靜,清風不可能聽不見。
那名弟子擦乾眼淚,答道:“掌門已帶領弟子們進入桃源仙府。”
伏青骨皺眉,“已經進去了?”
那弟子點頭,“嗯,我親眼所見。”
周簷睜開眼睛,嘶聲道:“蒼雲也進去了?”
那名弟子答道:“蒼雲師兄領的頭。”
墨黎與初曙聞言,神色皆變。
周簷起身,朝眾弟子下令道:“召集所有弟子,前往桃源接應掌門!”
“是!”眾弟子立即飛往各處叫人。
墨黎白著臉問:“周師兄,你懷疑蒼雲……”
周簷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叢茂是蒼雲一手提拔起來的。”
墨黎身子一晃,倒退兩步才穩住身形。
初曙上前將她扶住,擔憂道:“墨師姐,你還好嗎?”
“沒事。”墨黎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蒼雲是她的道侶。
伏青骨看向桃源方向,心道:清風那老道這麼容易就上當了?
“伏道友,方才多謝你。”
耳旁傳來一聲道謝,伏青骨回神,笑道:“情急之下,欠缺分寸,得罪了。”
周簷暗自捶了捶腰,“無事。”隨後對墨黎和初曙道:“走吧,去桃源。”
三人遂禦劍而去。
伏青骨有意落在後頭,白藏召劍出來,見她遲遲不上,便問道:“伏師姐,怎麼了?”
伏青骨豎起手指作噤聲狀,又對他指了指右側竹林。
難道那吹笛人還沒走?白藏落地,將三尺水收入手中,作戒備狀。
伏青骨見周簷等人已遠去,才朝竹林裡喊道:“彆藏了,出來吧。”
白藏屏氣凝神盯著那頭,卻見一隻老虎自竹林中小心翼翼地爬了出來。
伏青骨一笑,“又見麵了,小黃。”
老虎腳底一溜,差點撞在竹子上,真是許久沒聽過這個稱呼了。
白藏鬆了口氣,垂劍問道:“它怎麼跟來了。”隨後眉毛一豎,又抬劍指著它,“難道那兩位師兄,是被它給吃了的?”
老虎炸毛,俯身朝他低吼。
伏青骨壓下白藏的劍,“不是它吃的。”
老虎點頭。
白藏驚奇道:“它聽得懂人話?”
伏青骨道:“它已開靈智,自然聽得懂人話。”
白藏朝老虎問道:“那你可知是何物冒犯二位師兄的遺骸?”
老虎伸了伸脖子,發出一陣短促而尖利的叫聲。
“這是……”
“猿。”
白藏身上立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它是說,是猿人吃了二位師兄?”
伏青骨點頭,“應當錯不了。”
白藏恨不得將那群盜匪千刀萬剮,“再見這窩盜匪,絕不手軟。”
伏青骨對老虎問道:“方才你為何救我?”
老虎磨蹭著來到她麵前,用爪子在地上畫了個圓圈,抬頭殷切地看著她。
伏青骨不解,“畫的什麼?”
白藏倒是看明白了,“夜明珠。”
伏青骨恍然大悟,“看在你相助一場的份上,我可以把夜明珠還給你。”說罷,自乾坤袋裡翻找出一顆灰撲撲的夜明珠扔給老虎。
老虎張嘴接住,砸吧了兩口,又將夜明珠給吐了出來,撥到了一旁,朝伏青骨投去期盼的小眼神。
伏青骨裝傻,“什麼意思?”
“它想討顆新的。”白藏酸唧唧道:“想得倒是美,這夜明珠豈是隨便就能給……”
“可以。”伏青骨說。
白藏閉嘴,轉身抱竹撞頭。
老虎雙眼亮晶晶。
“不過不能白給。”伏青骨摸出一顆嶄新的夜明珠,顛了顛,對老虎道:“你得拿東西和我交換。”
老虎盯著那流光溢彩的夜明珠,露出垂涎之色,可聽說要拿東西交換,卻有些猶豫了。
它能有什麼東西可交換的?
白藏又轉了回來,替它問道:“拿什麼交換?虎皮?虎筋?還是虎……咳!”他咽下那個字,眼珠卻滾到了老虎屁股上。
老虎夾腿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盯著二人。
“我又不是山大王,要你的虎皮、虎筋、虎鞭何用?”伏青骨好笑,轉頭對白藏問道:“你上次不是說想要一個契獸?老虎如何?”
白藏微怔愣片刻,隨即咧嘴,“師姐的意思是要我收這老虎為契獸?”
“這老虎修為雖低,潛力卻大,配你正好。”以白藏如今的修為,高階靈獸他還降不了、製不住,若貿然結契,還不知是誰驅使誰。
聽她這麼說,白藏一時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沮喪。
伏青骨隻當他是答應了,又指著白藏對老虎道:“你可願與他結契?”
老虎搖頭。
它可是山中霸王,怎麼甘受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驅使?
伏青骨拿夜明珠在它麵前晃了晃,“這也不願意?”
老虎搖頭。
伏青骨又拿出一顆。
老虎內心蠢動,卻依然搖了搖頭。
伏青骨再拿出一顆。
老虎差點撲上去搖尾巴,可卻忍住了,仍舊搖了搖頭。
伏青骨將夜明珠拋進乾坤袋裡,對白藏道:“我們走。”
“哦、哦……好。”白藏回神,擦了擦口水,隨後召劍道:“三尺水!”
二人禦劍而起,毫不猶豫地飛走了。
老虎呆傻半晌,連忙撒丫子沿著竹林追了上去。
竹林中虎嘯震天,伏青骨眯眼對白藏道:“下去吧,它答應了。”
伏青骨與白藏等在竹林中,很快便見老虎追了上來。
老虎四掌撐地,堪堪停住腳,才沒將二人鏟走。它走到白藏麵前,前肢伏地,做臣服狀。
伏青骨問:“答應了?”
老虎點頭,兩眼期盼地看著她。
“以免你反悔,先結契約,再給夜明珠。”
老虎有些猶豫,見她要轉身,立馬點頭。
伏青骨對白藏道:“結契吧。”
“這就收了?”這麼輕鬆便收服一頭契獸,白藏腳底有些發飄。
劍閣裡有靈獸的師兄、師姐們,總告訴他收靈獸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要費多少心血,要經受多少試煉雲雲,可眼下他卻這麼容易就收服了一頭百獸之王,這總讓他覺得不大踏實。
伏青骨道:“你不收,我可就收了。”
“收、收、收!”白藏回神,走到老虎麵前,試著朝它伸手。
老虎將頭抵在了他掌心。
白藏摸了摸,毛滋滋的,感覺還不錯。
“我……真結了。”白藏詢問伏青骨與老虎。
一人一虎皆點頭。
白藏雙眸雪亮,然後拔刀割破手指,在老虎額頭上畫了一道血符,垂眸念道:“虎潛深山,長嘯生風,隨吾一炁,合以神威。”
一人一虎腳下浮起金色法陣,白藏以手握住劍鋒,割破手掌,將血滴入陣中。
老虎發出長嘯,隨即一口咬在白藏劍上,削下自己一顆利齒,然後也將嘴裡鮮血噴灑在陣裡。
白藏撿起那顆牙齒,以靈氣將其煉化,鑲嵌在三尺水的劍柄上。
“結契!”他被切開的手掌,抵住老虎額頭,陣法立即以一化二,收進他與老虎額心,結為兩枚契印。
白藏的是一枚虎牙,老虎的則是劍紋。
“契成。”
白藏收劍,摸了摸額頭,腦子裡頓時炸出一陣低沉的碎碎念:“夜明珠,夜明珠……”
他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這是老虎的聲音,結契後,契獸與契主便是同心同命,契主不僅能借契獸之力,化為己用,還能知悉對方想法,便於溝通協作。
白藏一默,總覺得往後自己不得清淨了。
結完契,老虎圍著伏青骨打轉,一個勁兒在白藏腦子裡吵著要夜明珠。
伏青骨拿出一顆夜明珠扔給老虎,老虎張嘴吞下肚,繼續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伏青骨手一攤,“沒了。”
老虎頓時傻住。
伏青骨環臂抱胸,“機會隻有一次,錯過便沒有了。”
老虎衝伏青骨齜牙,而白藏腦海裡響起一陣不堪入耳的怒罵。
伏青骨見白藏神色古怪,問道:“它罵我什麼?”
白藏不敢如實轉述,否則剛收的契獸隻怕是要被打死,他委婉道:“說你果然同以前一樣,言而無信。”
“以前?”伏青骨揪住重點,隨後對老虎道:“你果然認識我?”
老虎扭頭。
白藏:“它不想告訴你。”
白虎撲向白藏,將他壓倒在地。
如今他們才是一夥兒的,這人居然吃裡扒外!
白藏差點被壓得吐血,伏青骨含笑看戲,看夠了才對白藏道:“如今你是契主,可將它化成你想要的大小、模樣,不過最好彆化人形。”
這對主仆修為都不夠,化作人形,易損元神。
可化成想要的大小、模樣?
白藏閉眼,想著讓老虎縮小,老虎果真縮小了,又想著它像隻貓便將其在腦海裡化成了一隻黃皮虎斑貓,老虎果真化成了貓。
老虎看著白藏越來越大,而自己越來越小,不禁發出怒吼,“喵嗚——!喵?”
它威武的虎嘯,變成了軟綿綿的貓叫,老虎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不能接受!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黃皮貓感覺自己後脖頸被拎住,緊接著一張蒙麵大臉出現在它的麵前,正是罪魁禍首!
“這樣瞧著倒順眼了些。”伏青骨抖了抖貓皮,再次問道:“你我於何時、何地,因何事而相識?”
黃皮貓劃動四肢,在白藏腦子裡罵翻了天。
白藏好意轉述道:“它說,它不會告訴你,你和它是在三百年前,在這武陵境相識,然後受你和那男子點化……嗯?男子?”
男子?是誰?難不成是靈曄?
伏青骨眉頭微皺,“它還說了什麼?”
“它閉嘴了。”聽到白藏的轉述,老虎不罵伏青骨,改罵白藏了,罵得比剛才更難聽。
伏青骨見手中黃皮貓一副不服的表情,伸手按了按它的腦袋,隨後從乾坤袋裡掏出兩枚夜明珠,連貓帶珠扔給白藏。
“彆一次就給完了。”
白藏一驚,“真給啊?”
伏青骨幽瞳閃過一絲笑意,“替它收著吧,這是我和它的約定。”
老虎不罵了,口水淌了白藏滿手。
白藏嫌棄地將它扔在地上,擦了擦手無奈道:“師姐既已決定給,又何苦逗它。”倒了他滿腦子粗話,讓他腦子都被弄臟了。
伏青骨拿腳將老虎絆倒在地,“讓它長個教訓,莫要貪得無厭,懂得見好就收。”隨後又對白藏說道:“也教你,什麼叫打一棍子,再給個甜棗,往後莫要被它騎到頭上去。”
白藏歎氣,隨後將夜明珠裝進了口袋。
伏青骨以老虎的名義相贈,他沒理由拒絕。
忽然,刀刃峰崖底傳來一聲巨響,二人一貓齊齊轉頭。
白藏沉默片刻,對伏青骨道:“師姐是故意留我在此的吧。”
“你看出來了?”
“剛看出來。”
伏青骨一笑,倒還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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