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沒有幾天，筒子樓裡麵每天都挺熱鬨，一些小孩進進出出，蹦蹦跳跳，鄭衛民每天就出門買個飯，彆的都不做。
每天躺著看書，感覺倒也不錯，頗有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的感覺。
大年三十，鄭衛民也不覺得難熬，因為明天他就要去王雲芳那邊了，心裡充滿了忐忑的期待。
門又響了，鄭衛民有些意外，這可馬上要過年了，誰還過來？
打開門一看，是他沒想到的一個人，韓亞文。
“鄭衛民，你丫還真自在！”
“你咋來了？”
“放心，哥們今兒來不是蹭飯的，是來給你送點東西的！這不馬上要過年了麼？總不好真的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上回過來的時候我都看了，你丫除了饅頭沒彆的。”
“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麼好東西。”
“好東西沒有，但也比你那饅頭鹹菜強。”韓亞文從懷裡摸出一個油紙包，遞給了鄭衛民。
鄭衛民打開一看，是豬肝和豬肚，鹵好了也切成了片，份量不大，但味兒很香。
“下水不用票，還好淘換，彆的就沒了啊！甭謝我，總不好白吃你一頓老莫。”韓亞文擠進屋裡，靠著暖氣片，打量著屋裡的狀況，嘖嘖說道：“我說鄭衛民，你是怎麼能受得了的？”
“這有什麼受不了的？”鄭衛民看了一下環境，是很簡陋，但有吃有喝有暖氣，還能看書做消遣，這就挺好了。
“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大院出來的！咱們大院的人可沒你這麼書呆子的！”
“那你就當我不是好了！”
“得！我算看出來了，你丫和王雲芳一個德行，心氣兒高著呢！明兒可過去？”
“過去啊！你看，酒我都買好了！”
韓亞文看到鄭衛民買的茅台，馬上就大叫了起來：“哥們還是心軟了，沒的說，咱們老莫還得有一頓！就衝著哥們給你帶菜的情誼，這頓老莫能不能省？”
鄭衛民樂嗬嗬地說道：“要是王雲芳是你親妹子，兩頓老莫我都請。”
“王雲芳要是我妹子，我倒貼你！”
門沒有關，虛掩著的，但還是被敲響了。
韓亞文愣了一下，除了他還能有誰來？知道這裡的人可不多，就他和王雲芳倆，要是雷子來了就好玩了，今兒他和鄭衛民都得進炮局過年；那也沒問題，打電話給王雲芳，讓她來撈人！
四下尋摸了一下，好像沒地兒躲……
但從外麵進來的是一個姑娘，好像還有點麵熟。
“你怎麼來了？”鄭衛民看到是杜若，同樣很奇怪。
韓亞文眯著眼睛想了半天，終於指著她說道：“我想起來了，你是和他們一道去香山看紅葉的人。”
杜若說道：“咱們是第三次見了。”
“不對，是第二次！哥們是沒考上大學，但哥們識數！鄭衛民，幸好今兒我過來了，這怎麼說？”
鄭衛民無語道：“這還能怎麼說？上次出了趟門就暴露了……哦！第三次見？杜若，上次我們去老莫的時候你是不是看著我們了？”
“沒錯了。但我沒想到你倆還能湊一塊。”
“沒打起來，讓您失望了。”韓亞文嗬嗬笑道，譏了杜若一句。
杜若沒理會韓亞文的貧嘴，她也從衣服裡拿了一個紙包出來，遞給了鄭衛民：“上次你沒讓我進來，但我琢磨著今兒大年三十，總得過來瞧瞧你，給你帶了點花生，沒事的時候吃上幾顆解解悶。”
瞥了一眼角落，兩瓶茅台非常紮眼。
杜若又笑道：“是我低估你了，包子有肉真不在褶上。”聯想到鄭衛民喝咖啡不加糖，杜若有她自己的腦補，她以為這兩瓶酒是鄭衛民自己喝的，或者還要加上跟前的這個家夥。
忽然覺得手上一空，韓亞文把紙包給接了過去，他也沒客氣，打開就先往嘴裡丟了幾顆，含糊地說道：“還是油炸的，鄭衛民，你小子大年三十有口福！這日子比一般小老百姓都要好了。”
這也不是胡話，鄭衛民確實過的是這種日子，但僅限於吃上——他頭頂可連片瓦都沒有呢。
“走了，先提前給你拜個年。”杜若手套都沒摘，揮了揮手，先離開了。
她一走，韓亞文先把門仔細關好，回來就說道：“鄭衛民同誌，你的情況很嚴重啊！我懷疑你小子要犯錯誤！為了不讓你犯錯誤，哥們決定得讓你加碼，再多加一頓老莫！”
“不是，憑什麼呀？”
“就憑這包花生米，行不行？”
“那不行！”
“你要是說不行，那我就去問問王雲芳，她要是說行那也行！”
“你要是不嫌棄，哥們把花生米全給你都行！”
“彆介！花生米哪能和老莫比啊！哥們不傻！”
“我也不傻！”
“倒也是……那就是能和王雲芳說了？”韓亞文擠眉弄眼，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
“還是我自己同她說吧。”
“沒勁！”韓亞文很是遺憾，鄭衛民這小子油鹽不進啊！
鄭衛民隻是笑。
“行了，我也走了，明兒見吧！王副司令看到你這茅台酒，指定高興……”
鄭衛民原本還在笑，聽到韓亞文的話有點笑不出來了。
他知道王雲芳出身大院，但沒想到她父親級彆會這麼高。
“咋了哥們？你這什麼表情？”韓亞文伸手在鄭衛民眼前晃了晃，把鄭衛民給晃醒了。
“沒事兒！”
韓亞文更樂了：“一看就知道，王雲芳沒和你說過這事兒！非常正常！你又不當兵，怕什麼？明兒見吧！”
拉開房門，韓亞文又回頭說了一句：“你這表情讓我想到一句古話。”
“什麼話？”
“皇帝的閨女也愁嫁！走嘍！”韓亞文把門一關，就給了鄭衛民一個獨立的空間。
皇帝的閨女愁嫁，鄭衛民知道；但將相的閨女沒有聽說過愁嫁的。
鄭衛民靠著牆，自言自語地說道：“王雲芳，你還真能藏得住事兒……”但想了一下，也不覺得奇怪，王雲芳本來也不是太招搖的人——起碼在和他相處的時候是這樣。
鄭衛民的心裡也開始打起了小鼓，這委實有點超出想象；也幸好今兒韓亞文提了一嘴，要不明天現場發揮會受到影響的。
晚上，鄭衛民就著豬肝豬肚和花生米吃了飯，但心裡卻一直在惦記著明天的事兒。
各處人家都在準備過年了，趙春來讓王秀霞多買了點炸丸子和炸豆腐。
王秀霞從外麵回來，關好門，忽然覺得家裡有些冷清。
“我看到鄭家四丫頭還在外麵晃悠，估計是等她三哥。”
“明兒不知道三兒會不會過來，要是過來的話，讓他帶些走。”趙春來歎了口氣，軍兒回不來過年，連三兒都不回來了。
他就盼著一切平安，軍兒能平安從東北回來，等到劉婭畢業了兩個人就趕緊結婚，生個孩子把小日子給過起來。
“就這陣勢，我琢磨著三兒明兒不會過來了！”
鄭衛紅一直等到天黑，玩伴們都回家了她才回去，臨走的時候也不忘了往趙家大門看一眼，那邊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看來三哥真不回來了。
剛剛小夥伴們都在問她鄭衛民什麼時候回來，她都不知道怎麼說，隻能強裝驕傲。
回到家裡鄭衛紅就發了脾氣：“三哥也真是的，大過年也不回來！在外麵豔紅和麗芳她們都在問我，我都不知道怎麼說！”
袁秋和鄭剛相互看了一眼，三兒這次還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過年也不回來了。
“三兒能到哪去呢？這天都黑了……對了，你趙叔和王姨那邊有什麼動靜沒？”
“沒有！王姨回來就沒出去過。”
袁秋把套袖拿下來，說道：“我出去一趟。”
到了趙春來的院子外麵，她趴在大門上聽了又聽，裡麵沒有鄭衛民的聲音。
“還真不回來了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