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沉悶，劉婭不想讓氣氛這麼下去。
“等到畢業不就好了麼？畢業了國家還包分配呢，到時候你倆都留在北京不就好了？當鄭衛民一個月拿到幾十塊錢工資的時候，他就會有自信了。”
王雲芳回過來神了：“好啊，這麼半天你一直在套我的話！看我不給你點厲害瞧瞧！”王雲芳把右手中指和拇指搭在一起，又哈了口氣，往劉婭的腦門上使勁彈了一下。
看著劉婭額頭上通紅的一片，王雲芳開心地笑了起來。
鄭衛民也真的在考慮這個問題，不得不說王雲芳看人還是有些準，鄭衛民真的有這種顧慮；但王雲芳看人又不完全準，因為鄭衛民不允許自己再認命了，比起北大的天之驕子，他在智商上完全不占優，他能做的就是勤奮。
但他也有不得不請假的時候，因為他決定要去送趙軍。
他記得趙軍回部隊的日子，四月三號，星期一。
星期一的下午有《中國近代史研究》，鄭衛民要請假。
趁著有空，鄭衛民都沒去西方語係蹭課，而是拋下了孫東風去了辦公室。
按照辦公室的門牌指示，鄭衛民找到了教課的徐淑武教授。
“報告！”
“進來！”
平時鄭衛民給徐淑武的印象就是一個愛學習的好學生，幾乎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程度，他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麼？難道有什麼問題要討論？
“衛民啊！要是我記得不錯，你這是頭一次進咱們辦公室吧？說說看，是有什麼事？”
鄭衛民滿眼期盼地說道：“徐教授，我周一下午想請個假。是這樣，我有個關係特彆好的發小從部隊回來探親，我想去送送他。”
“好的什麼程度？還需要讓你專門來請個假？”徐淑武很是感興趣。
“在我插隊的時候，他給予了我極大的幫助，物質和精神上。”
“課程，能跟得上？”
“我可以！”
“那就沒什麼問題！鄭衛民同學，咱們期中考試見！”
“謝謝教授。”鄭衛民給徐淑武鞠了個躬，把徐淑武嚇了一跳，他馬上意識到鄭衛民要去送的這個人真的很重要。
鄭衛民從辦公室離開之後，有好幾個老師都很感興趣地問道：“老徐，你學生啊？很有禮貌嘛。”
“鄭衛民，下鄉插隊過，知道上大學的不容易。”
“這不是乾部家庭麼？”
徐淑武猜測道：“可能在插隊的時候遇到了比較大的困難。”
旁邊另外一個老師說道：“我聽說過這個鄭衛民，我老婆是教外語的，聽她們班的學生說這個鄭衛民還經常去蹭英語課，據說水平很不錯。”
徐淑武樂了：“不是去拍女學生的吧？”
“你看看你，小看人了不是？人家鄭衛民還真的是去學習的，到了教室都是和男同學坐在一起。”
徐淑武說道：“老張，你和嫂子都不厚道，咱們係的學生都去嫂子那蹭課了，也不說給介紹介紹。”
老張也笑了：“先不急，這才大一，急什麼？不要小瞧了人家，說不定過兩年人家就自己找到了呢？”
趙軍在家裡收拾東西，王秀霞給他的包裡塞了五個蘋果，還是覺得少，又想給多放幾個，被趙軍止住了。
“媽，我這是回部隊，不是去當運輸隊的大隊長！五個蘋果我都嫌多了，那個稻香村的點心我多帶點，回去給戰友們嘗嘗。”
王秀霞不肯：“蘋果放在家裡沒人吃，會壞的，你都帶著，聽話啊！點心……點心……老趙，你是不是給吃了？”
趙春來馬上說道：“彆冤枉好人！我沒有！你肯定忘記放在哪裡了！趕緊找找。”他也加入了給趙軍準備行囊的行列，左看右看總覺得少。
他把錢包一掏，把裡麵的大團結都給拿出來了，塞給趙軍：“帶什麼都不如帶這個，拿著！糧票就不給你了，在部隊餓不著你！”
趙軍一把接過：“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爸！”
王秀霞把點心也找到了，使勁往包裡塞著，趙軍忙說道：“媽，慢點，壓碎了！”
看著滿滿當當的背包，王秀霞終於滿意了：“行了，就這麼著吧！回部隊可要好好乾！不能像老王家老三那樣，連個軍姿都站不好，吊兒郎當的。”
“王老三咋樣了？”
“咋樣？他爸托人都留不在部隊！回來參加高考又是一塌糊塗，現在整天在街上閒晃，誰不說他！”
“那得安排個工作啊。”
“你都能想到，彆人想不到？那小子說還要再考呢。”
趙軍撇撇嘴：“我看是想再吃兩年乾飯吧。”
“彆管人家，你能管好你自己我和你媽就心滿意足了！”趙春來看著兒子壯實的身板，極是滿意。
“對了，你這幾天整天出去，是找誰去了？”
“哦，有之前的同學考上大學了，我去蹭了幾天飯。”
趙春來和王秀霞不疑有他，便跟著趙軍去了火車站。
出門就遇到了袁秋。
“這是要走啊？”
“走了袁阿姨！”
“真好！”袁秋知道趙軍進了教導隊，看著趙軍有出息，她也不吝讚美：“我家衛國都當上連長了，軍兒，我看你也快了。”
“借您吉言了。”趙軍看著滿臉笑意的袁秋，如果沒有鄭衛民，袁秋也可以說的上是一個好母親了。
猶豫了一下，趙軍把想說的話憋了回去，對袁秋說道：“袁阿姨，我先走了。”
看到趙軍這個樣子，王秀霞哪裡還不知道為什麼。
目送著袁秋拐了彎，王秀霞才說道：“是不是想到三兒了？”
趙軍點點頭，說道：“走吧！三兒過得也還可以。”
火車站的人不少，鄭衛民先到了，他一身藍布衣服，放在人群裡一點兒也不顯眼。
每次有公交車到站，他都會認真地看上一看，生怕錯過了。
他沒有手表，不知道時間，唯一慶幸的是今兒下午請了假，這能讓他安心一些。
等到太陽升到正中央，又略略偏西的時候，鄭衛民從公交車站看到了趙軍一家人。
他沒有揮手，更沒有打招呼，就這麼遠遠地看著。
似乎感到有人在看自己，趙軍隻是抬頭朝感應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就從人群裡找到了鄭衛民。
鄭衛民給了他一個笑，趙軍也笑了一下，兩個人都沒有揮手，隻是點頭致意。
“軍兒，咋了？”王秀霞看著兒子的動作，往人群裡看了看，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趙軍看向人群，鄭衛民已經把腦袋轉了過去，給他留了一個背影。
“媽，我想三兒了。我進站了，你們趕緊回去吧，下午還得上班，請那麼長時間的假不好。”
王秀霞又往人群裡看了一下，說道：“我還以為有哪個姑娘來送你了。行，趕緊進站吧。到了部隊可記得給家裡寫信！”
“我知道！走了啊！”
趙軍往裡麵走了一小段路，再次回頭，他看到鄭衛民又把頭轉了過來。
他揮了揮手，趙春來和王秀霞也揮了揮手；他們身後的鄭衛民也在揮手。
趙軍頭一低，背著包就進了火車站，他沒有再回頭了。
王秀霞有些擔心：“老趙，我總覺得咱們過來不合適，說不定今兒有人來送軍兒，被咱們倆給攪和了。”
趙春來也覺得有這個可能：“那下回他再回來，咱們就不跟著過來了。”
“那不行！我還是得跟著過來看看，我得瞧瞧到底是誰。”
“想兒媳婦了？有你等的！軍兒提了乾，還得在部隊乾下去，進北京是越來越難了。”
“那我不管！哎，也不知道兒子下次回來是什麼時候了。”
目送著趙軍進了火車站，鄭衛民往火車站外多走了一些，看著趙春來和王秀霞上了公交車，他才上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