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眾狂熱的食客裡，有些人顯得相對冷靜。
他們也是廚師，知道佛跳牆的難度。
所以，在被這道菜的味道所驚豔、震撼之餘，內心還有更多的無力感——
啊，被比下去了……我們輸了！
同樣生出這個想法的，還有一個人。
那正是和小蔡同桌的老者。
老者從黑壇子上桌，到揭蓋，再到喝了第一口湯，他全程都神情凝重、恍惚，像是在麵對一道未解的世界級謎題。
佛跳牆這道菜極儘名貴，做法也是繁複精湛，它集合了燉、炒、蒸、煮等多種烹飪手法於一體，集合了海參、魚翅、鮑魚、乾貝、魚唇、花膠、蟶子、火腿和豬肚、羊肘、蹄尖、蹄筋、冬菇等等，可以說是山珍海味，無一不全。
食材複雜，意味著製作難度也在相應的增加。
尤其是這幾十種食材，不僅要求新鮮，而且每樣都需要精心且專業的處理。
有些食材需要泡發，有些食材需要煮熟，有些食材需要煎炒……
通過不同方式處理好食材後，再選用佛跳牆專用的壇子，將所有食材倒入，再倒入純正的閩地老酒，包上荷葉，用文火煨上十幾個小時，最後才醞釀出那一壇的極致美味。
成功的佛跳牆，應該是所有食材的味道奇妙地融合在一起，醞釀出全新的奇特香氣，同時又保留著食材本身的特色，相互滲透，味中有味。
這些昂貴的原料，在經過複雜處理後，用緩慢的時間，才能激發出所有食材那最本真、迷人的香氣。
當然了，南枝的這道佛跳牆，已經不能簡單用“成功”二字來形容。
應該是……登峰造極！
可以想象嗎？
在廚師這個需要時間來積累經驗的行當，居然有這樣一個天才，越過了所有的規則和常理，以彗星之姿橫空出世、閃耀天空。
就連佛跳牆這道最考功夫、最需耐心、最要火候的菜，她所烹飪出來的感覺，也是遊刃有餘。
這……真的是常人能夠做到的嗎？
老者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身旁，小蔡已經細細品完了一碗佛跳牆，望著桌子中間已經見底的小壇子，她不斷地舔著嘴巴，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如果她把這個壇子抱起來舔的話……
忽然，小蔡覺得周邊的視線不太對勁。
轉頭一看，才發現同桌好幾雙眼睛都炯炯有神地盯著那個黑色的小壇子，其中閃爍的念頭顯然與她一致……
矜持？風度？形象？
笑死，在絕對的美食麵前，這些東西根本不存在！
就在小蔡猶豫要不要為了舔壇子和同桌的人乾脆扯頭發打一架的時候，服務員再次出現，以慈悲又殘忍的姿態，直接收走了壇子……收走了壇子！壇子被收走了！
小蔡：“哎——”
其他人：“哎——”
齊刷刷的歎氣聲在屋內響起。
大家有些尷尬，但轉瞬又笑了起來。
小蔡砸吧砸吧嘴，趕緊拿起手機，給等待已久的網友們分享了她的想法。
這次，她沒有連篇跌幅的描述，有的隻是短短一句——
【小蔡：姐妹們，吃到佛跳牆了，我的人生圓滿了。】
大菜的最後一道公布！佛跳牆！
【哈哈哈我猜對了……嗚嗚嗚可惜我吃不到……】
【樓上姐妹實時演繹我的表情！】
【有這麼誇張嗎？佛跳牆我也覺得還好吧，感覺到處都有賣的，也就那樣。】
【嗬嗬，說這種話的人就是沒有吃到過正宗的佛跳牆！跟它比起來，有些店賣的佛跳牆隻能說是涮鍋水！】
【我直接暴言一句吧，價格沒上4位數的佛跳牆，不用吃，全部是垃圾！】
【才4位數？至少5000以上吧？光食材都不止這個數了。】
【媽呀，這誰吃得起？】
【咳，我其實吃過某省第一酒樓的佛跳牆，價格9999，真的是人間絕味！】
【不知道枝姐做的佛跳牆能不能跟9999的佛跳牆比。】
【我就在永年樓，恰好你說的9999佛跳牆我也吃過，怎麼說呢，跟我今天吃到的佛跳牆比起來，還是差了一截。】
【要不要這麼誇張？南枝的手藝能有這麼好？】
【服了有些人，多少食客出來現身說法，就你們無論如何都不信！】
【我也不信！所以我申請讓南枝用她的手藝砸死我！否則我絕對不服！】
【小樣兒算盤打得還挺好！】
……
眼看自己發出去的帖子，在短短時間內被點讚、評論、轉發，小蔡心裡高興，又想寫點更專業的東西，便掉頭去問身邊的老者。
“老爺子，您再點評點評唄，給我和網友們說說這佛跳牆到底難在什麼地方？”
小蔡眨巴著眼睛，充滿期待地望著老者。
然而，一路吃過來，始終保持侃侃而談、從容自如的老者，卻陷入詭異的沉默。
半晌過後，他才歎息般說了一句：
“……抱歉，我不知道說什麼。”
小蔡看老者的神情似有失落，心裡難受極了，急忙安慰：
“哪裡哪裡，您不用特彆告訴我，這本來就不是您應該做的事情……抱歉，我不該說的。”
小蔡以為她給老者造成了困擾。
老者看出她的愧疚，搖頭，說：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他怔怔地望著那小小的、乾乾淨淨碗底，說不出話。
大菜過後，這場宴席也意味著要逐漸收尾了。
為了給飽餐過後的舌頭，全新的體驗，接下來上的是甜菜。
一道看似平平無奇的拔絲山藥。
眾人都抱著“已經吃過佛跳牆的舌頭，哪裡能嘗出其他菜的味道”的想法，很隨意地夾起一塊泛著金黃色澤的山藥……
綿密的糖絲如蛛網連接在山藥和盤子之間。
食客有些驚訝，趕緊在涼水裡蘸了下。
等糖絲凝固、變脆，才送進嘴裡，咬下——
香甜柔軟、外脆裡嫩。
抵不過佛跳牆的濃鬱鮮美，卻很適合在接近尾聲的位置做個點綴。
好像衝開了被厚重味道所包裹住的味蕾，讓它重新有了知覺，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