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四平八穩地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副駕駛，南枝安靜無聲地側頭，去看陸時序。
昏暗車廂內，他的側臉輪廓分明，如海水裡隱約露出崢嶸的礁石。
夜晚公路兩旁路燈倒映出的光影，從他臉上流淌而過，一並遮掩住他的情緒，讓他瞧著有股說不出的神秘。
隻一眼，南枝就知道——
陸時序很不高興。
不是那種嫉妒、吃醋的小情緒。
而是真正觸及到他神經的大事，以至於他整個人都處於極為壓抑的狀態。
南枝立刻想到了剛才那通神秘電話。
陸時序分明在接到電話時，神情很不好，轉頭卻告訴她沒事，又若無其事上車、送他們回家。
……所以那通電話到底講了什麼？
南枝安靜地思索著，全程沒有說過一個字。
後座的傅朝南意已經進入淺眠狀態，誰都沒有發現異樣。
最後，保持著這份安靜，車子抵達家門口。
傅朝緊接著醒來，打了個哈欠，準備抱上南意下車。
一回頭，發現南枝沒動：
“你呢？”
南枝笑眯眯的：
“我和陸時序有點事情要說，馬上就進來。”
傅朝：……
嗬嗬，以為他不知道是吧！
你們這些熱戀期的小情侶就是黏黏糊糊舍不得分開！
還‘馬上就進來’……能在一個小時內能進家門都算你厲害的哼！
傅朝幾度欲言又止，最後長長歎氣：
“記得早點回家。”
他不是接受了陸時序，而是在朝自家妹妹妥協！
下車時，傅朝不忘丟給陸時序一個警告的眼神。
陸時序的反應卻是禮貌道彆。
看他樣子，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傅朝果然沒有發現問題，不忘反複叮囑南枝要小心。
至於要小心什麼……當然是狼子野心的陸時序！
終於，在南意哼唧著似要醒過來之前，傅朝趕緊抱著孩子進屋了。
轉眼車內隻剩下陸時序南枝兩人。
寂靜的沉默籠罩著車內，唯有路燈落下昏黃的光。
陸時序抿了抿唇，手緊緊抓著方向盤沒放。
他從車子停好後就是這個姿勢，一直沒變過。
南枝的目光淡淡瞥過：
“你說吧。”
陸時序恍然一驚：
“什麼？”
南枝笑著對上他的視線：
“難道你不是有話想跟我說嗎？”
看著她笑得那麼的若無其事，陸時序好像迎麵撞上一堵鐵牆，瞬間頭暈眼花、訥訥難言。
“我……我……”
他有很多困惑——
五年前我們交往過嗎？
為什麼你第一次見我卻裝作從不認識？
我們當年為什麼分手？是誰提出來的？
這麼些年你……還記不記得我？愛不愛我？
……
幾乎要衝破喉嚨的質問，硬生生被陸時序壓住。
以至於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我問過你‘以前我們是不是認識’，當時你的答案是否認，所以，現在你的答案也一樣嗎？”
陸時序選擇用儘量平和的語氣，來開啟這個話題。
然而南枝何等聰慧敏銳？
她立即反應過來：
“你知道了。”
一些被忽略的細節串聯起來，剛才電話的真相很容易就浮出水麵——
其實南枝早就想過，為什麼陸時序失憶這些年，從來沒有找過她？
以他的性格，若是對自己的人生了解不夠，怕是掘地三尺都要弄明白失去的是什麼記憶，以保證對自我的百分百掌控。
所以在之前，南枝便理所當然以為，陸時序就是故意的，哪怕他知道自己有過女朋友，也覺得不重要、不在意。
後來和陸時序接觸愈多，她慢慢發現不是這樣，卻仍然弄不清背後緣由。
等到陸家那位老爺子的一通電話打來，南枝才恍然大悟。
恐怕不是陸時序不想記起，而是有人不想他記起。
偏偏就在今晚，傅朝告訴她，陸家發生內鬥，陸老爺子徹底失勢，陸時序已經真正掌控了陸家……
那麼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沒有權力倚仗的陸老爺子，已經藏不住他想隱瞞的事情了。
所以現在，陸時序知道了一切。
有時候南枝都覺得造化弄人。
她原本打算就今晚到家後，單獨找陸時序談談，說出他們以前的故事。
結果就有這麼湊巧，前後差不到1小時，陸時序先得知了消息。
這就是命運？
此刻的南枝，格外沉著、冷靜，她觀察著陸時序的神態細節，問：
“你現在的想法是什麼？”
陸時序不可置信地抬起迅速布滿紅血絲的眼：
“你現在是在……問我？”
難道不應該對隱瞞他而愧疚嗎？
南枝看懂了他眼裡的意思。
她無奈地一攤手：
“老實說，我並不覺得愧疚。因為在這之前，我們已經分手，恰好你遭遇車禍示意，我認為這是上天的安排，也就沒什麼好說的……”
陸時序聽到分手二字，隻覺得刺耳難聽，飛快打斷她：
“那後來我們重新交往呢？你也都沒想過告訴我，是不是這次我不問，你也會選擇一直不說？”
看似質問的字字句句，實則掀開一看，寫滿了心酸和委屈。
南枝表示她很無辜：
“當然不是。我不說，隻是沒找到合適時機。你也知道，我們剛在一起，我就遇到了一堆的事情，又哪兒來的空想這些往事？記不記得，在上車前我說要告訴你一件事，讓你聽了之後彆後悔說過那些話……”
陸時序瞳孔震動：
“所以你要說的就是這件事？”
“當然。我沒有想過瞞你。”
以前想過，但是現在沒想就是沒想。
南枝自覺很坦然。
而陸時序也隻需要這個答案，就夠了。
不管南枝說什麼。
隻要她說，他就會相信。
沒有任何條件的。
忽然，陸時序覺得不對勁：
……等等！他剛才是不是詛咒了南枝的前男友挫骨揚灰？
敢情他嫉妒的、詛咒的、耿耿於懷的，都是他自己？
陸時序眼神不由得放空。
南枝輕輕推了他一下：
“你……啊！”
陸時序猛地回身抱住她！
“怎麼了？”
南枝快要喘不過氣了！
陸時序埋首在南枝頸側：
“沒有。我隻是……太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