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實看著桌上嶄新的鈔票,樂了。
“老頭兒,你哪來的錢?”
老甲摳了摳腳,不屑道:“咋?看不起你爹,老子攢的,摳搜了一輩子就攢了這點錢供你上學,收起來,買票。”
他一臉硬氣的樣子倒確實不像是說謊。
但程實知道這不是他攢的,因為這錢上還有香味呢,隔壁孫姨家的香味。
不過程實也沒說破,就這麼收了錢,點了點頭。
再然後,程實帶著老甲去了自己的大學,在把程實送進校門後老甲便走了,程實便一個人開始了他精彩的大學生活。
或許大學的生活對於程實來說確實精彩,至少比城中村裡日子精彩一萬倍,但對於窺夢遊俠來說,這四溢著發泄不完的男性荷爾蒙氣息的大學時光簡直乏味至極。
儘管歎息森林的夜才剛剛過半,這場被【記憶】影響的夢還有的是時間旁觀,但蔣無寐實在忍受不了這種無聊了,於是他決定換一個視角。
從觀察程實改為觀察他那個看上去頗有些意思的父親。
可這場夢的主角是程實,跟著程實的視角走不需要窺夢遊俠付出任何代價,因為這本就是他的恩主對窺夢遊俠的賜予,可如果他想切換到另一個“頻道”去,那就要付出一些東西了。
比如,承受風險。
在利用天賦去探索更深層的夢境時,蔣無寐便不能再像幽靈一般不被夢中人發現,他必須擁有一個實體才能自由活動,去見證程實不曾看到的其他記憶。
然而實體是會被發現的,一旦驚醒了夢的主人讓對方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那麼這場夢中世界的“造物主”要如何處理自己,便是他要麵臨的最大風險。
一般情況在窺見了足夠的樂趣後,他不會選擇冒險,但他今天太好奇了,他總覺得程實的父親並不像看起來那麼......老實。
所以在“陪伴”了程實一個學期後,蔣無寐果斷選擇了放棄程實視角,發動自己的天賦,將自己變成了這場夢中的一位過客。
他追溯記憶重回過去,又回到了小程實還沒被領養的時候。
在那裡,在那座孤兒院的門外,他透過外牆的柵欄看到了在操場上奔跑的小程實,但是他還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他為此發動天賦溯源回來的人。
老甲。
這位拘謹了一輩子的父親此時此刻站在外牆的拐角上,正探著頭樂嗬嗬的盯著牆內的小程實。
蔣無寐的興致終於又回來了,他裝作路人與老甲擦肩而過,然後就聽到老甲不住地讚歎:
“好苗子啊,好苗子,可不能長歪了啊,唉,要是我兒子就好了,可惜,祖宗十八代的德都讓我缺沒了,沒這個福分嘍。”
蔣無寐眉頭一挑,眼中放光。
果然,這個老頭很有問題。
他開始跟蹤這個男人。
一個被【記憶】庇佑的遊俠想要不著痕跡的跟蹤一個信仰遊戲降臨前的老頭,簡直不要太簡單。
他很快就發現老甲對孤兒院裡的小程實很感興趣,他在打零工的時候不止一次路過孤兒院,每次看到小程實都會樂上半天,但他知道他自己並沒有資格領養這個所謂的好苗子。
直到有一天,他在街頭跟人聊天的時候聽說孤兒院的院長想找個人把院裡一個皮孩子給送走,問問哪個老光棍沒孩子,隻要給錢,這事兒就能辦。
老甲本來還對此嗤之以鼻,但聽說那個孩子叫小十後,他立馬急了。
“狗日的,這麼好的孩子,都讓這群狗日的給害了。”
他著急忙慌的回了家,在那烏黑油亮的被子底下拿出了一遝錢,火急火燎的就往孤兒院跑,恰恰在另一位老光棍跟院長談上之前,把小程實給截胡了。
那個老光棍帶了2000塊,見被截胡了不甘心,說要再給500,老甲咬了咬牙,出了3000。
這是他所有的積蓄,真的,多一毛都沒有了。
然後小程實就這麼被拍了下來,成了老甲的兒子。
至於老甲給的3000塊,當晚就被院長塞進了陪酒小妹的乳溝裡。
院長和陪酒小妹到底誰更開心無人知道,但至少老甲是開心的。
他就這麼喜笑顏開的帶著小程實回了家,身上的襯衫和西褲都是跟隔壁的孫姓女人借的,還的時候人家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沒要回去。
但蔣無寐看出來了,那套衣服不是被丟掉了,而是被富有的孫姓女人送給了他。
回家第一天小程實直接開始裝睡,老甲也沒戳破他,自顧自的走出了門,倒也沒走遠,就蹲在門口的馬路牙子上抽煙。
隔壁那有錢的孫姓女人就站在他的身後問他:“怎麼突然想要個兒子了?”
他砸了咂嘴,說:“這是個好種,像我。”
說完把煙掐了。
“有了兒子不能抽了,這是最後一根,唉,得攢錢給孩子上學。”
孫姓女人愣愣的看了他半天,失笑道:“我勸你戒煙勸了一輩子,到頭來不如領回來個毛孩子。”
蔣無寐這時才知道,這倆人原來認識,而且一直認識。
但他在程實的視角去看這場夢的時候,卻從來都沒發現過,哪怕敏銳如他,都不曾在一任何一個眼神交彙中看出破綻。
這倆人......到底什麼來頭?
老甲撇了撇嘴,沒理她,反手掏了掏口袋,從口袋裡搜刮出幾個鋼鏰。
“借我50,明天還你。”
“乾嘛?”
“給孩子買點肉吃。”
“......”孫姓女人嗤笑一聲,狠狠的剜了老甲一眼,氣急敗壞的丟下100塊錢,走了。
老甲撿起錢來,慢悠悠的走到城中村的村口,然後又蹲了下來。
他時不時瞥一眼超市裡的鐘表,似乎在計時。
蔣無寐很疑惑,計時乾什麼?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就在小程實即將走到村頭,馬上就要離開城中村的時候,老甲提前一步走進了超市,買好了那根火腿。
然後,他跟店員所說的話便一個字不漏的傳進了小程實的耳朵裡。
小程實聽到之後回頭了,老甲在村頭看了他一眼,樂嗬的跟著往回走,邊走邊道:
“有點腦子,就是,嫩了點。”
蔣無寐站在村頭裝作路人,等到老甲路過他的時候,他緊張的一抖,拿報紙的手差點把報紙給撕了。
嘶——
這是好像個高手。
自己是不是該再小心點?
他是個謹慎的人,從那天之後,他便開始用【記憶】的力量跟蹤老甲。
說起來好笑,一個遊俠,開始用【諸神】的賜福對付一個普通人了。
再之後便是程實拿瓶蓋騙人那次,蔣無寐跟著老甲待了幾天才發現原來那門前的瓶蓋居然是老甲扔在那的。
他似乎早就看出程實喜歡喝可樂,所以為了給程實上一課讓他不再撒謊,提前扔了個瓶蓋在門口,順手還把掃把杆摩的光滑了些,好打著順手。
果不其然,小程實中招了,被抽了下狠的。
第二天,老甲早早離家去公園溜達了一圈,跟公園裡的老大爺下棋贏了50,然後拿著這50塊錢去超市扛了箱可樂,買份了兩瓶冰水一份飯慢慢悠悠的回家了。
到了家門口的時候提前在門外把兩瓶冰水咣咣灌進肚子,還順手灑了點水在自己的身上裝成出汗的樣子,一進門先把小程實給安撫好,然後肚子就開始咕嚕嚕的叫。
在小程實呆滯的注視下捂著肚子跑出來後,轉頭又去公園下棋去了。
這一套操作下來,把蔣無寐看的一愣一愣的,而什麼都不知情的小程實此時還悶在家裡邊吃飯邊掉小珍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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