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的村民都知道:夜晚千萬不要出門。
所以沒什麼事兒乾的玩家們就算心再急,也隻能熬到第二天暗日升起再去找尋厄浦斯卡的蹤跡,於是如何過夜就成了玩家麵前擺著的第一個問題。
這其實根本不算個問題,因為經曆了各種試煉的玩家們幾乎可以做到隨處休息,什麼沼澤地、棺材營、下水道,隻要有塊能躺下的地麵就能有休息的空間。
但問題是有人根本不想浪費這漫長的黑夜時間,想要出門繼續收集些試煉的情報。
有卷的,自然也就有擺的,於是分歧產生了。
程實作為目前隊伍裡話語權“最大”的一位,給出的方案是:
管你們去乾嘛,老子總要睡覺的。
於是他又原地躺了下去,再次裝模作樣的進入了夢鄉。
而在他休息之後,紅霖、偃偶師陸續坐下閉目,隻有獵人和左丘神色微動,悄聲推門走了出去。
顯然,這兩位還想在這無光的黑夜裡尋找一些新鮮的故事。
兩人出門之後見門外無人,彼此對視一眼一左一右分道揚鑣。
可沒過多久,走向另一側的蔣無寐卻就又回來了,他看著左丘離開的方向沉思片刻,而後將視線轉向了房內。
“黑夜已至,好夢開場。”
他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而後再次推開門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看著屋中三人安然休息的樣子,他遲疑片刻,走到了程實身邊不遠處,悄聲坐下,閉目入睡。
而就在這時,門外再次傳來響動,剛剛消失不見的史學家悄悄拉開一絲門縫,看向了那坐在程實身邊的蔣無寐,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笑容。
“有趣,窺夢遊俠!”
窺夢遊俠,【記憶】的獵人。
至此,這位偽裝了一路的獵人終於露出了他的馬腳,但同時,他也已得償所願。
因為窺夢窺夢,窺的就是有意思的夢境。
至於程實的夢到底有沒有意思,蔣無寐覺得肯定是有的,畢竟這是一位曾經戲耍了甄奕的狠人,狠人的夢,一般都有意思。
所以來讓我看看,織命師的夢裡究竟藏著什麼有意思的東西。
...
蔣無寐醒了,他發現自己似乎來到了一間小學教室裡,教室裡坐著幾十個年紀都不算大的孩子,講台上還站著一位滿臉肥肉眉目刻薄的中年婦女。
中年女人正在朝孩子們說著什麼,而獵人則像是透明人一樣,就這麼站在教室的門口向裡看著。
漸漸的,他的聽覺開始恢複,耳中傳來了嘈雜的幼兒吵鬨聲和刻薄女老師的嗬斥聲。
“都閉嘴,彆吵了!坐好!
彆怪我不跟你們講,明天來的叔叔和阿姨可不喜歡吵鬨的孩子,你們要是想像外麵的小朋友一樣有爸爸媽媽,就都給我安靜點,彆給我惹麻煩!”
說著,中年女人罵罵咧咧的離開了,走到門口的時候還麵露羨慕的呸了一聲。
“呸,一群野種,也不知道誰的命這麼好,能讓這麼富貴的人家挑走!”
蔣無寐皺著眉頭看著中年女人遠去,心下明悟,哦,原來這是一間孤兒院。
“程實,孤兒......”
他轉頭看向教室內,尋找著程實的影子,但找了許久都不曾看到一個麵目相似之人,直到最前排他眼皮子底下的一個小丫頭拘謹的朝著她的同桌問道:
“小十,明天就有叔叔阿姨來看我們了,你怎麼還不把麵具摘下來?”
麵具?
蔣無寐大吃一驚,他仔細看去才發現這位就近在眼前的小屁孩臉上,居然戴著一張栩栩如生的人皮麵具!
不是,孤兒院裡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的?
小屁孩自己做的?
這麼屁大點孩子能做出這種東西來?他用什麼做的?為什麼自己都沒發現!
蔣無寐一時間被這個孩子勾起了興趣,他放棄了尋找程實,而是靠近稍許去打量這個小男生。
說實話,他窺夢的原則並不是尋找夢境的主角,而是四處收集有意思的事情,這既能滿足他的特殊癖好,又能將這些有趣的故事敬獻給他的恩主,可謂一舉兩得。
於是他開始研究小男生的麵具,這一看便發現了麵具的粗糙和巧妙。
這並不是一張惟妙惟肖的人皮麵具,而是用麵泥擀皮糊出來的偽裝,並且這偽裝也並不完美,但小男生很聰明,他幾乎把所有有破綻的邊緣都藏在了他細碎的發絲下和下頜骨的陰影中,如此一來乍眼看去確實看不出他臉上還貼著東西。
這個被叫做小十的男孩聽了小丫頭的話後,直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悄聲“噓”道:“小點聲,讓容嬤嬤抓到,我的麵具又要被沒收了。”
“可你扮的這麼醜不會被選中的,我聽小七說,叔叔阿姨都喜歡長得漂亮的小朋友,你明明長得好看,為什麼......”
“嘿嘿,小七是騙你的,他去辦公室偷聽容嬤嬤說話了,回來後跟我說這兩位叔叔阿姨不喜歡長的好看的小朋友,他們有錢要保持低調,所以孩子也不能太漂亮。
你看,我連夜趕工出來的新麵具,戴上之後是不是就不那麼好看了?”
“啊?他怎麼這樣啊,那我也要一張麵具。”
“?”小男生愣住了,“那怎麼行,給你一張我不是白做了?”
“對哦,那算了,機會讓給你好了,我再等一個喜歡漂亮孩子的叔叔阿姨。”
“話雖是這麼說,但是你這話有點怪怪的......”
兩個小孩子的童言童語惹得蔣無寐有些想笑,他四處觀察一陣,發現這個小十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程實,於是他更開心了。
“小時候的程實,有趣。”
沒過多久孩子們便解散了,蔣無寐跟著小男生來到教室外的衛生間,看著他一點一點將臉上薄薄的麵皮麵具撕下,眼中精光一閃。
果然是他!
程實!
這眉眼麵相,簡直跟試煉中的那位一模一樣!
但顯然小程實長的更精致也更可愛,怪不得他要把臉遮起來,就這長相,哪個領養人來了都得第一眼就相中他。
如果那位小七的情報無誤,那他確實該好好藏一藏這張臉。
而就在小程實摘下麵具之後,夢境漸漸消散了,可蔣無寐對此毫不驚訝,因為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夢境,人的腦中從來不會有一場完整的夢。
所有的記憶都隻以散落的方式無序的重排,而後一幕接著一幕在睡夢人的意識中輪番上演。
蔣無寐的視野隨著程實的意識陷入黑暗,再醒來時,他已經站在了孤兒院的樓下。
在他麵前站著的是一對長相貴氣的夫婦,這對夫婦中的儒雅丈夫正在跟院方確認領養細則,溫柔的妻子則在安撫小朋友的情緒。
這位幸運兒是一位小男生,他局促不安的掰扯著手指似乎有些無措,可蔣無寐分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無法掩飾的竊喜。
哦對了,這位小男生長的很好看,但顯然不是小程實,而是孤兒院中長相僅次於小程實的那個。
蔣無寐對他有些印象,隻是不知道這小男生叫什麼。
這時,院方已經交代完了所有的事項,挺著大啤酒肚的院長哈哈大笑的摸著小男生的頭,對著儒雅丈夫囑咐道:
“既然這樣,小七就交給杜總您二位照顧了,小七啊,去了杜叔叔家裡,啊不對,現在要改口叫爸爸了,哈哈哈。”
“胡院長可莫要開孩子玩笑,先回家熟悉一段時間吧,我看這孩子長的清秀眉眼也和善,一定是個好孩子,院裡的教育很不錯啊。”
“哈哈哈,那當然,不是我自吹,我們院裡的教育可是一天都沒落下,當然,這也離不開你們這些資助人的資助,我還要感謝你們呐......”
看著兩個彼此恭維的男人,蔣無寐了然的笑了一下。
“小七,有趣。”
他轉頭看向孤兒院樓上趴在窗戶上向下看的小程實,突然很想知道此時的他是怎麼想的。
於是他輕輕一跳,整個人如羽毛般輕飄飄的飄到了小程實所在的窗口,而後他就聽到了今晚最有趣的一句話。
小程實站在窗邊遙望著被領養走的小七,輕輕的摩挲著手裡的麵皮麵具,既不哭鬨也不憤怒,鎮定的完全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隻見他似有明悟的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
“我被騙了。
小七騙了我。
原來,謊言,是這麼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