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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未完之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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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福生。”蒯滿周拉了拉趙福生的手,等她低頭之後,小孩迫不及待的問:

“黃泉路發生什麼事了?”

她說完這話,劉義真倒是不覺得意外,範氏兄弟卻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在鎮魔司大部分人心裡,蒯滿周好奇心不強。

她不愛與其他人交流,許多時候除了粘著趙福生外,從不與鎮魔司內其他人互動,其實除了趙福生、孟婆外,旁的人對她都有些犯怵。

範無救偷偷以眼角餘光看她,見她氣鼓鼓的樣子,還覺得這小孩挺可愛的。

“回去和你說。”

趙福生和她說了一句,接著又將頭轉了回去,看向葛大牙處。

“……”

蒯滿周的嘴角高高嘟起,有些不開心,但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以腳尖踢了踢地上的泥土。

“大人,黃、黃泉路咋了?”

蔡大頭縮了縮腦袋,不知道自己提到楊桂英嫁到黃泉路附近的莊子時,怎麼鎮魔司的這群大人臉色就變了。

也不知為什麼,他這一刻感到有些寒意,便搓了搓胳膊,問了一句。

趙福生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她問蔡大頭:

“你怎麼知道楊鐵漢一家外出是要去楊桂英家?”

蔡大頭雖說也好奇黃泉路是不是出過什麼事,才會令這些大人物如此在意,但趙福生不想提,也沒有他繼續追問的份。

此時見她繼續問話,便老實答道:

“聽說桂英懷孕了,這一胎可能是個男娃呢。”

他說完,趙福生就道:

“也就是說,楊家是要去看望出嫁的女兒了?”

“可能是。”蔡大頭點了點頭。

趙福生聽到這裡,皺起了眉。

她覺得蔡大頭這話有些不對頭。

楊鐵漢的這個二女兒嫁到了黃泉路附近的村子,從蔡大頭話中可以推敲出,楊桂英婚後子嗣不順——再詳細一點解讀,就是楊桂英興許有過生育,但生了女兒,並沒有生過男娃。

對於此時的村裡人來說,傳宗接代應該是個大事件,所以楊桂英懷孕,娘家人去看她也算是說得通。

但是去看懷孕的女兒本來也是好事,為什麼楊家隻有大人去,卻留一個半大的娃子在家中?

她想到這裡,又轉頭問葛大牙:

“昨夜你遇到楊鐵漢時,他的神色開心嗎?”

“神、神色?”葛大牙愣了一愣,接著答道:

“好似、不大開心——”

“這就對了。”趙福生點頭。

“這怎麼就對了?”蔡大頭有些納悶,“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福生解釋道:

“我說了,楊鐵漢昨晚打水的原因,是因為今日要帶家人出門。”

葛大牙、蔡大頭相互對望了一眼,仍沒明白她話中意思,卻是齊齊點頭。

範無救這下舒服了。

其實他也聽不懂,但鎮魔司中的其他人太精了,每當眾人討論事件時,唯有他一人不懂的感覺太難受了。

此時這些村民也愚蠢不堪,反倒讓他放鬆了許多。

“可家人出門,這和他開不開心有什麼關係?”蔡大頭怯生生的問。

“因為他帶出門的,是長子、次子兩個青壯年。”趙福生答。

村民大部分人仍沒聽明白,範必死搖了搖頭,索性替趙福生解釋道:

“如果是喜事,探望孕婦,應該全家人去,但楊鐵漢隻帶了兩個壯年的兒子,留了小兒子在家中,應該是準備帶兩個兒子去撐場麵,怕產生衝突後楊家人吃虧的。”

而不帶小兒子,是楊老幺年紀小,去了也幫不上忙,反倒有可能吃虧的緣故。

範必死這樣一解釋,村民頓時就明白過來了。

“原來如此。”蔡大頭點了點頭,接著又疑惑不解:

“可桂英懷孕是好事,鐵漢他們怎麼會帶兒子去鬨事呢?”

他話音剛一落,人群的外圍便有個人小聲的道:

“大頭菜,你消息不靈通。”

“……”

一聽‘大頭菜’這個稱呼,蔡大頭頓時暴跳如雷。

他一時忘了在趙福生等人麵前的順從與膽怯,怒聲道:

“狗日的於老三,你在大人麵前胡言亂語些什麼。”

“……”趙福生嘴角抽搐,接著喊:

“說話的於老三,你給我進來。”

村民圍成的人牆有片刻的騷動。

不多時,一個瘦得像猴一樣的乾巴老頭兒擠了進來。

他穿了一件破爛的衣裳,冷得直抖。

一雙手籠進兩個爛得像刷子一樣的袖口中,見到趙福生時,便膝蓋一軟,跪了下去叩了個頭:

“官爺大人好。”

“起來說。”趙福生示意他起身回話。

他想了想,一屁股坐到自己腳後跟上,說道:

“我不敢起來,這樣坐著回大人的話。”

趙福生也就點了點頭。

“你剛剛說,蔡大頭的消息不靈通,是什麼意思?”她問道。

於老三就道:

“大頭菜——”他脫口而出喊完之後才意識到不妥,又有些心虛的看了蔡大頭一眼。

蔡大頭那張略有些黑的麵龐脹得泛紅,拳頭捏得手背青筋都鼓出來了,卻礙於趙福生等人在,沒有貿然開口。

“——大頭、蔡大頭說的楊鐵漢一家去看桂英是對的,但桂英懷孕都是早前的消息了。”

於老三道:

“大人說得對,楊鐵漢一家怕是要去尋桂英男人晦氣的。”

趙福生聽到這裡,終於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線索。

她神情一振:

“這話怎麼說?”

“大人有所不知,桂英成親得早,十四就嫁到黃泉路那邊的黎家坳,她男人上頭有四個姐姐,才生了他一個獨苗,家裡挺緊張的。”

於老三說完這話,趙福生的眉頭一挑:

“你怎麼這麼清楚?”

他咳了一聲:

“大人,我家的婆娘就是跟桂英婆婆當年同一個村的,還是遠親的老表。因為有這一層關係,桂英成親後,我婆娘跟桂英娘也走得近,偶爾說些話,回頭我婆娘就跟我說了。”

“原來是這樣。”

雖說於老三跟楊鐵漢一家的關係有些繞,但總的來說也勉強算是沾親帶故,他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便也說得通了。

“你接著往下說。”趙福生道。

“是。”於老三點了點頭,又說道:

“桂英成親後肚皮不大爭氣,接連兩三年都沒懷孕,她那婆婆可不好惹,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快刀嘴,前幾年的時候,桂英可沒少受她挫磨。”

於老三說到這裡,臉上露出憐憫之色:

“直到兩年前,終於肚皮有了消息,算是解脫了,可惜最後生了一個女兒,還沒滿月就被男人打了。”

流土村的村民一半是聽熱鬨的語氣,一半是想到楊鐵漢如今的下場,有些唏噓。

‘唉。’

於老三歎了口氣:

“一個月前,桂英娘來我家跟我婆娘一起做針線活,兩人說話時,桂英娘說桂英肚子裡又揣上了。”

楊桂英的婆婆因為前一個孫女兒的緣故,對兒媳懷的這一胎並沒有好臉色,但是去求了村中一個有經驗的婆子,想問問兒媳腹中的胎兒是什麼性彆的。

“那人算了半天,說是桂英懷的仍是女兒,但有個法子能將她腹中的孩子由女變男,所以給她開了個方子。”

趙福生沒有出聲,於老三就接著道:

“這方子喝了大半個月,幾天前就聽說她落紅了,這一胎沒保住。”

趙福生就問:

“楊家啥時候知道這個事的?”

於老三就眼珠一轉:“應該是前天的時候。”

說完,他見趙福生挑了下眉梢,便道:

“前天傍晚的時候,桂英娘來找我家婆娘說話了,見麵就哭,她走後,我問我婆娘她們說了些啥,我婆娘說,桂英婆婆托人給她送了一顆臭了的寡雞蛋。”

“寡雞蛋?”

範無救一臉茫然,有人就解釋給他聽:

“大人,就是孵不出雞的臭蛋,這是在罵楊家的女兒不下蛋呢。”

這個舉動太羞辱人了。

楊家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楊鐵漢與家裡人商議後,決定今日一早要去黎家莊替女兒出氣。

葛大牙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難怪楊鐵漢昨晚臉色苦悶不樂了。”

也正因為如此,楊家人當天夜裡做了準備工作,早早歇息,第二天又早早起身,結果哪知惹了鬼禍,一家九口一夜之間隕命。

自此恐怕無人再為楊桂英撐腰了。

聽到這樣的緣由,鎮魔司眾人都沉默了片刻。

不多時,一直安靜靠坐在趙福生身邊的蒯滿周突然道:

“回頭我去替她出氣。”

小孩的話打破了沉寂。

鎮魔司包括流土村的人儘數愣住,蔡大頭眼珠子好半晌才似是找回焦距,他轉了兩下,看向年紀小小的蒯滿周,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麼,但看到一旁的趙福生、二範及背著棺材一直站著沒坐的劉義真,沒有出口。

“好。”

趙福生點頭。

“楊家人出事的消息,告知兩個外嫁的女兒沒有?”她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又問蔡大頭。

蔡大頭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事出突然,如今還沒有傳消息出去呢,不到奔喪的時候——”

他說完,葛大牙就道:

“還奔什麼喪?楊家都死絕了,連半個月的娃都沒逃過,誰給辦喪?”

葛大牙話音一落,村子裡一片沉默。

人走茶涼。

這年頭都不富裕,誰家缸裡都沒有餘糧。

楊鐵漢一家九口出事,村裡人開始同情,但一旦涉及糧財等物,便都有些斤斤計較了。

趙福生深吸了口氣:

“喪事辦不辦的也無所謂了。”她看向蔡大頭:

“但你作為流土村的村長,有些事該由你出頭。”

蔡大頭一聽這話有些急,正要出聲,趙福生就又道:

“人死總得入土為安,哪能隨意一丟,你是村長,安排一些村裡的人將他們一家九口收斂下葬,回頭去縣中鎮魔司支領一部分補貼的費用。”

她想到自己當時被二範買入鎮魔司,以一個趙福生值五錢為例,她說道:

“一共支領45錢,回頭如何分配,你們自己作主。”

蔡大頭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

先前還推阻著深怕事情落自己頭上的村民也急了,爭先恐後的報名想要埋葬楊家九口。

交待完這些雜務,趙福生又問:

“楊家其他的人身份都確認過了嗎?有沒有找到類似頭顱的東西?”

蔡大頭得到了趙福生領錢的承諾,此時正是激動歡喜的時候,聞言就道:

“都確認過了,茅房裡當時有個光屁股的,看那身形應該是楊大,他婆娘母子是在床上找到的,出事前小的可能還在吃奶,這應該錯不了的。”

他說得有些急,講完這一段緩了緩:

“兩個女兒,都在灶前乾活。”

說完,又道:

“等那位姓王的差爺走後,我們也想過要找到楊家的腦袋,畢竟人死之後也湊個屍身完整嘛,但屋裡屋外都找遍了,沒有找到,連血都很少。”

這事兒流土村的人嫌邪門兒,又擔憂真的是鬨鬼,所以在毀屍滅跡時,也沒有人貪楊家的爛床褥子等物,一起裹著屍體,全都扔進了大糞坑中。

趙福生再問:

“這屋裡的東西,你們都碰過?”

“碰過了。”

蔡大頭道:

“我們猜測差爺回去複命後縣裡要來人,便想趕在大人們來前收拾妥當,怕被大人們看出端倪,因此該收的東西都收了。”

他這話一說出口,趙福生陷入短暫的沉默。

她細細觀察蔡大頭。

興許是有減稅、收殮死人拿錢的緣故,他此時看起來雙腮還有些發光,眼睛發亮,精神飽滿,與王渾當時說完鬼案後困倦難當的情況截然相反。

趙福生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蔡大頭看,直將他看得毛骨悚然:

“大、大、大人,為何如此看我?”

“你困不困?”趙福生問。

她的話沒頭沒腦的,蔡大頭一時被她問得怔愣住。

其實他的反應已經很明顯了,趙福生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接著又轉頭去問旁邊的葛大牙:

“你抬過楊家人的屍體,碰過他們東西嗎?”

葛大牙被她的眼神看得不安,聽聞這話,卻點了點頭:

“碰、碰過——”

“你困嗎?”趙福生再問。

葛大牙遲疑:

“我……”

這老頭兒說話雖然漏風,但他反應算快,說話也有條理,也不像是沒睡醒的樣子。

趙福生再轉頭看向於三:

“你呢?”

於三先前看她連問了兩人,心中已經有了準備,聽聞這話連忙搖頭:

“我昨夜睡得算早,人上了年紀瞌睡少,不困、不困。”

她的目光掃向其他村民,村民便知她意思,儘皆搖頭:

“不、不困。”

這樣一來,事情陷入了怪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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