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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記憶複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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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郭威家中格外靜寂,村民們驚得魂飛膽散,趙福生卻鎮定自若。

‘嗒嗒’的腳步聲裡,另一名悍匪拖著沉重的步伐,在血紅細線的指引下,走向灶台處。

眾人屏息凝神。

郭威眼含淚珠。

隨著李大齙子之後第二名匪徒走到灶台邊,往灶上爬了上去,相同的情況再一次的發生了。

匪徒的手穿過以厲鬼力量幻化出來的黑紅色鬼花,碰到了那還未靜止的臘肉。

屋內本來還沒有散逸的厲鬼煞氣重新湧現。

‘轟隆隆。’

灶膛內,即將湮熄的火苗再次燒得紅火旺盛,火焰從鍋沿四周鑽出,舔舐著鍋底。

鍋裡發出‘咕嚕嚕’的沸騰聲響,灶台邊開始出現大量灰黑色的鬼霧。

鬼霧之中,一個黃色的粗陶碗若隱若現,內裡似是裝盛了某些物品。

眼眶含淚的郭威看到那碗時,怔忡了片刻,他似是想起了什麼。

趙福生的目光異常敏銳。

她在一麵盯住匪徒拽肉出現的異樣同時,也在分心關注郭威。

此時見到厲鬼再度殺人,灶台發生異變,郭威對灶內的火焰、鍋內燉煮的東西沒有反應,唯獨在看到那一個憑空出現的碗時,麵色怪奇。

這個離奇出現的碗可能是破鬼案的關鍵物品!

她心念一轉,突然開口道

“郭威。”

趙福生喊了一聲,郭威卻充耳不聞,隻是癡癡的望著那碗。

直到武少春轉頭盯了他一眼,衝他瞪眼大喝了一聲

“郭威!郭威!”

郭威平日被人叫慣了外號,此時神情恍惚之下連聽武少春大喝,竟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

直到旁邊的張老頭兒連蹬了他數下,他才茫然回神

“大、大人——”

“大人正叫你呢!”武少春不高興的道。

“是是是。”

郭威聽到這話,臉色更加慘白,拖動著傷臂轉身,不敢再看向那灶台方向,順從的問

“大人有話請吩咐。”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第二個匪徒被解除了厲鬼的控製,他看到了麵前的‘臘肉’,那是一隻似是被熏得泛黑的‘兔子’,心中大喜

“老子今天有口福了——”

說話的同時,他伸手去拽那肉。

但厲鬼再一次殺人。

詭異的鏽紅色透亮銅斑再一次在他身上出現,鬼焰從他體內透出,在短短數息間將他燒成焦碳似的。

匪徒的身體在鬼焰下迅速四肢蜷縮,身體縮小,宛如風乾的屍體,不多時化為一塊‘臘肉’,被高高垂掛起,與其餘幾塊‘臘肉’絞纏在一起。

這一條人命的消失隻是在瞬息之間。

趙福生並沒有回頭,而是向蒯滿周招手示意

“再繼續。”

她說完之後,看向郭威

“你剛剛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事?”

郭威目睹了這一會兒功夫,兩大惡霸便儘數死絕。

他不知是又怕又慌,還是想起了什麼事,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趙福生話音一落之後,他的眼神怔愣,沒有出聲。

“如果你不知道怎麼說,我先提醒你——”

趙福生並沒有介意他的失神。

任何人遭遇郭威這樣的大變,且又得知家中有鬼,他與厲鬼還同屋而居了數日,再親眼目睹厲鬼殺人,驚恐交加才是常態。

她對匪徒表現出異常狠辣的殺機,但對郭威卻又展現了非凡的耐性

“灶台上那裡擺了個碗,你還記得那個碗嗎?”

“記、記得。”

郭威聽到灶台上的碗,渾身重重一抖。

許多受厲鬼影響後塵封的記憶,此時隨著熟悉的物件兒浮現,記憶的碎片似是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裡閃現。

“那碗裡裝的是什麼?”趙福生再度溫聲發問。

“是炒粟米。”

郭威答道。

他一說完這個答案,趙福生心裡緊繃的弦才鬆懈。

一開始郭威說記得‘碗’時,神情飄忽不定,似是對那碗並不十分確認。

趙福生故意沒有質問他,而是引導他回憶碗中之物,加深並不穩固的記憶。

此時郭威提起炒粟米後,他的一部分記憶逐漸複蘇,語氣也比先前篤定一些。

“炒粟米是哪來的?”

她循循善誘,再度順著郭威的話問。

又一個匪徒爬上灶台。

隨著三條人命被厲鬼收割,林老八等人嚇得肝膽俱裂,卻不敢吭聲。

同時屋裡鬼息更強,鬼霧彌漫,灶膛內的火焰沒有熄滅的時候,逐漸燒得更加旺盛。

但火焰雖強,這間小屋內的溫度卻不升反降,陰冷得有些凍人。

灶台上血液四處流湧,那放在灶台上的碗則顯得更加清晰,甚至趙福生隱隱能看到碗內裝盛的炒得焦黃的粟米。

郭威的回憶確實在複蘇。

“那一天,買的——”

他收到鎮上孔大老爺派人召問,請他幫忙在封門村招攬縣府衙門所需的人手。

大老爺為了讓他辦事,給了他八百錢。

這對郭威來說是一筆巨款,郭家人都歡喜極了。

郭家數代積貧,人丁單薄,形成了惡性循環,越是兒子少、勞力少,便越受人欺淩,根本熬活不下去。

到了郭威這一代,隻剩一個他一個獨兒,勉強娶妻後生了幾個孩子都沒養活,隻剩一個郭四蛋。

接受孔老爺的差使,也是全家都走投無路。

眼見今年已經快到年尾,明年新的稅賦又得再收,到時家中無錢、無人,一家數口恐怕都活不下去。

這八百錢對於全家人來說是救命的錢。

拿了錢後,家裡四人都很歡喜。

“當天在鎮子上,我們看到鎮邊有人在賣炒粟米。”

一碗炒粟米要至少三個錢,以往鎮上的富戶、差役及老爺們才吃得上的東西,貧民哪有這樣的口福。

那粟米中加了糖,看起來焦黃噴香,郭四蛋年紀還小,路過那粟米攤時,口水不自覺的往外流。

“我這兒子命苦,投胎到了我家中,生來這麼大歲數了,不要說吃好東西,連肚子都填不飽。”

郭威低聲道

“我那時見兒子可憐,便與婆娘商議,給他買了一碗炒粟米。”

他說到這裡,泣不成聲

“四蛋——四蛋——”

後麵的話他沒有再說。

他的父親、妻兒都已經消失,家中鬨了鬼,鬼物殺人後將屍體高高掛起,製成‘臘肉’,就是再傻的人這會兒恐怕也意識到了家裡人已經遭遇了不測。

趙福生看他神情,意識到再問下去恐怕也得不到多餘的線索。

“一碗炒粟米——”

趙福生喃喃的道。

這碗粟米與厲鬼的殺人法則有關,但因為當事者的郭威記憶喪失的緣故,導致線索在這裡斷聯,無法與厲鬼產生聯係。

“大人,這是不是你之前提到過的,封門村43年前發生的鬼案?”

武少春在一旁小聲的詢問。

趙福生立即抬頭,微微搖頭

“不是。”

她對於這一樁鬼案已經有六七分的了解,對於厲鬼身份也有了猜測,厲鬼殺人手法眾人都目睹,唯一還不確定的,就是要如何將厲鬼引出,破解這樁案子。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動,看向了武少春。

“43年前封門村的鬼案是紅鞋鬼案,厲鬼殺人的法則是被害者無論男女老幼,腳上都會套一隻十寸的紅鞋。”

而此時郭家的厲鬼則是蟄伏於廚房中。

一旦人觸及禁物,灶膛內便會突然起火,火光燒紅大鍋,形成微小範圍的鬼域。

鬼域之中,又會出現一碗炒粟米。

被厲鬼標記的人則會被大火炙烤焦黑,身體成倍的縮小,被製成‘臘肉’垂掛在灶台,形成一種怪異的祭品。

兩樁鬼案的厲鬼殺人方法、死亡模樣截然不同,二鬼之間沒有關係。

武少春看向趙福生,見她目光微亮,含笑看向自己

“少春,你說郭家複蘇的厲鬼是誰?”

這個問題問得十分巧妙。

幾乎將厲鬼複蘇的人選圈定在了郭家之中,卻又有意要校驗武少春的推理能力。

其實不用趙福生多問,武少春自己也在心中琢磨了片刻,此時聽她話音一落,他便脫口而出

“是郭威的老子!”

“……”

郭威怔了一怔。

其他人強忍焦懼,也默不作聲。

趙福生沒有說話,而是示意蒯滿周再放人手,使厲鬼無法隱形,接著她看向武少春

“理由是什麼?”

“郭威的老子是最先消失的!”

“是。”

趙福生聽到武少春的話,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最先消失,而郭威的記憶在此時出現了問題,也就證明郭威老子死後,厲鬼複蘇,盤踞郭家。”

郭父死後,郭威失去了關於父親的記憶。

她回想起先前的問話,提到過郭威報案的時機。

他受李大齙子勒索,心中越發不安,想要去鎮上報案子,推辭了孔佑德交待的生意。

當時郭威說的原話是想請父親幫忙去村中跑一趟,與李大齙子打聲招呼,讓村民們知道這個事——也就是變相向匪群求饒,希望他們饒命。

他折轉回屋時,發現失去了妻子的蹤影。

據他所說,他離開的時候,郭威還在廚房裡麵坐著,準備膳食。

郭威這一走、一轉頭的功夫不過幾個呼吸,回來時隻看到空蕩蕩的灶台,灶裡燒著火,鍋裡水沸騰,妻子卻不見了。

於是他急忙慌下,抱著孩子趕到鎮衙門,有了後來龐知縣提到過的郭威報案並辭去差使一事。

鎮上的孔佑德認為他隻是找借口托詞,派遣了差役來他家搜尋過,意外發現郭父也同時不見了。

……

根據這些種種線索,趙福生說道

“我感覺問題的關鍵可能出在李大齙子身上。”

事發多日,她沒有追溯時光的能力,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僅能憑空推測

“李大齙子得知郭威有錢,上門勒索,與郭威父親發生衝突,將人殺死。”

郭父死後厲鬼複蘇。

從眼下的情況看,“郭威,你爹是不是住在這間房內?”

這屋子狹小逼仄,又緊鄰廚房,背後應該是糞坑,隔著薄薄的泥牆,眾人聞得到那股熏得眼睛有些刺痛的味道。

郭家家貧。

房屋總共四間,有一間還坍塌了無法住人,另一間稍齊整,住的應該是郭威夫婦。

而此地搭了草床,上麵擺放了幾件破舊的衣裳,郭父如果也與兒子一家同住,想必這裡就是他棲身之所。

“是——我爹住這裡——”

郭威失魂落魄。

他染血的手撐在地上,手指用力,指甲扣進了泥裡。

許多雜亂章的回憶在他腦海裡閃現,他的臉色慘白,整個人似是失了魂。

“爹——李大齙子,是,那天他來要錢,炒粟米,他想搶——”

林老八吞了口唾沫,心急如焚的看著趙福生不緊不慢的與郭威說話,與此同時,另一個匪徒再一次死於厲鬼之手。

……

“你爹既然住在這裡,事發當天,李大齙子來勒索你時,你娘子是不是也在廚房中,正燒火準備飯食?”

趙福生再問。

她先前被龐知縣、曹大宗等人的話誤導,以為郭父、郭妻失蹤不是在同一天。

但此時看來,李大齙子勒索,郭父之死,郭妻被厲鬼所殺,興許都是發生在同一時刻。

隻是因為當事人記憶受到厲鬼乾擾,繼而遺忘了事件,造成了迷局。

“我、我不記得了——”

“你再想想。”趙福生冷靜的道

“李大齙子來時,你妻子正在生火——”她說到這裡,郭威下意識的反駁

“不,不是的,我跟秀荷出門迎接齙三哥了。”

他說話時,眼眶濕潤。

“——也就是說,當時生火的是你爹。”趙福生平靜的問。

“是,是我爹。”郭威淚水越來越多,點頭應道。

武少春沒有說話,他在一旁默默圍觀學習,對趙福生的問話、推理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當時那碗炒粟米就擺在灶台邊。”

趙福生指了一指放在灶台上那碗焦黃的炒粟米,再問了一聲。

“是的,擺在那裡,我四蛋一直嘴饞,我婆娘怕他很快吃光了,叮囑他少吃一些。”

郭威渾身直抖,答道。

“李大齙子進來後,應該進了廚房。”趙福生看著他,一步步引導他回憶

“以李大齙子的匪性,他看到東西應該是想要毫不客氣抓拿的。”

這李大齙子不知死活,且劫掠成性。

他臨死前看到‘臘肉’後,二話不說就伸手去搶——從這一點可以印證,當天他來到郭家,見到灶台上如果擺了炒粟米的碗,他也定會去搶的。

“是!是!”郭威突然開始流淚,身體抖得如秋風落葉

“齙三哥伸手去端碗,我家四蛋開始哭鬨——”

“爹——爹——”

他說著說著,突然痛苦哀嚎出聲

“爹啊,你死得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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