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至始終垂眸，不敢與他們直視。
如果你曾親手殺死過自己的兄弟，大抵就能明白那種感覺了。
即便隻是誤殺。
即便……殺掉的那兩個隻是假的。
林師兄也是經曆過無數風雨的人，他曾經見過太多像秦至這樣的弟子，所以隱約明白了秦至心裡過不去的隻是他自己設下的坎。
他看向陳墨道：“陳墨師弟，不如你先出去，我在這裡陪秦至師弟聊一會兒，他可能隻是覺得太多人了，有些害怕。”
陳墨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林師兄這話隻是一個借口。
但林師兄與秦至的關係的確不一般，他們相識的時間更久，且……林師兄身份特殊，若是他來勸秦至，或許會更好。
陳墨離開後，這裡便隻剩下秦至和林師兄兩個人。
秦至仍舊躲在那屏風後不肯出來，林師兄也沒逼迫他，隨手一揮，兩人之間便多了一張小桌子。
小桌子上擺好了糕點和煮好的茶。
秦至愣住了。
他知道林師兄厲害，卻沒想到林師兄還有這本事。
憑空變出的任何吃食，要麼是借著銀戒或是儲物囊這類東西收起來的，要麼就是用自己的修為幻化出來，這些東西吃下去，就會成為自己的修為，也相當於某種方式的渡靈。
不過，這得修為十分強悍的人才能做到的。
林師兄……不是普通的外門弟子嗎？
林師兄跛著腳走過去先坐下，抬頭見秦至還一副意外的模樣，便一邊倒茶一邊笑著解釋道：“倒也不必這麼驚訝，若是換做以前，這類事我倒是常做，隻是後來魂石碎了，這才不得已當個外門弟子……”
魂石碎了？！
這話說起來輕飄飄，可造成的後果卻是任何一個仙修都無法承受的！
秦至在震驚中忍不住往屏風外挪了挪，但還是因為心裡的結而不敢太靠近，隻是驚訝道：“你的魂石……”
他仔細朝著林師兄身上打量，並未察覺到任何異樣。
況且這人之前還幾次同他並肩作戰，嶺南那次，若非林師兄及時趕回雲霄宗求助，他們都未必能活著回來，林師兄甚至還因此傷了腳，至今都未好……
那個時候他的魂石也分明好好的！
林師兄見他上鉤了，便拍拍他身邊的位置，笑著問道：“想聽故事嗎？”
秦至仍舊遲疑著。
看著林師兄魂石的位置，又看向林師兄的腳，最後目光鎖定在了林師兄的脖頸上……
溯洄十幾次，他都因為怨恨而親手掐斷這脖頸。
就算被他弄死的那個人隻是一個偽裝成林師兄的弟子，可對於那個時候發瘋入魔的他來說，他並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假的，他隻想殺了他……
這是他永遠過不去的那一關。
林師兄順著他的目光察覺到他是在看著自己的脖頸，想起當初紫嫣師姐等人去找秦至的時候，在那樹林裡發現了幾個死掉的弟子，那兩個偽裝成他和陳墨的弟子死得更為淒慘。
不但被掐斷了脖頸，還被吸光了所有修為和血肉……
林師兄隱約明白了秦至為何這般抗拒接觸他與陳墨。
不光是因為愧疚和後怕，還因為他在擔憂，擔憂自己在煞氣的控製下，會再次殺害他們。
林師兄正想說些什麼安慰他的時候，秦至卻忽然在長時間的沉默後，垂眸低聲說道：“對不起……”
他低著頭，一手摳著屏風，一手不自覺抓緊了衣服，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不知道該怎麼彌補自己犯下的錯。
林師兄看著他，既笑了，也微微紅了眼眶。
他溫聲說道：“怎麼是你跟我們道歉呢？應該是我們跟你說對不起才是……”
秦至抬頭看著他。
便看到他起身，一瘸一拐走到他麵前，又說道：“該是師兄說對不起，如果不是我們那個時候識人不清，也不會把你交到那幾個弟子手中，若不是我們沒保護你，也不會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
他微微俯身，像是哄著小孩子一般說道：“對不起，是師兄沒保護好你，讓你難過了。”
秦至眼眶紅了，淚水不知不覺滑落。
他覺得這樣有些丟臉，也覺得自己更加對不起林師兄和陳墨，便又垂下腦袋，覺得自己沒臉麵對他們。
雖說入魔是被魔修尊主算計了，也是被那些人刺激了，可是……若是他心中不被仇恨蒙蔽，不是他自己道心不穩，他又怎麼會這般輕易就入魔了？
又怎麼可能因為那三言兩語的蠱惑便相信了這般好的林師兄和陳墨師兄真的會殺他？
林師兄掏出帕子給他擦淚，而後歎氣說：“師兄活了好多年了，也沒這個機會給姑娘家擦過眼淚，倒是給你擦淚了。”
他這麼說，秦至更不好意思了。
偏頭自己拿袖子擦眼淚。
林師兄笑笑，又說道：“秦至，雖然我們入了宗門，也成了仙修，可師兄希望你永遠明白一件事——這世上沒有人是永遠不犯錯的，有人犯的是大錯，有人犯的是小錯，可無論錯誤是大是小，錯了就是錯了，那就不要去管那些錯造成了什麼後果，而是要學會去彌補自己犯下的錯。”
他拍著秦至的肩膀道：“師兄永遠站在你這邊，有錯我們一起承擔，師兄承擔不了的……宗門會替我們撐腰。”
秦至看著他，眼底也蓄滿了淚水，他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林師兄又說道：“你爹娘和妹妹的事情我們也在調查，不是不想處罰那幾個弟子，他們做錯了事情，我們自然是要懲罰的，你相信我們，沒人會看到無辜之人慘死，死在魔修的手裡和死在仙修的手裡都一樣，所以我們一定會給你爹娘和你一個公道……”
“若你爹娘的死當真隻是那幾個弟子造成的，他們也得拿命來償還，最輕也得遭受雷刑，那可是生不如死的，可是若這件事情不僅是他們所為，背後還有其他推手，我們也得把那個人找出來，是不是？”
當初那幾個弟子本來是要經受雷罰，可後來他們哭著喊著說事情不簡單，他們的確是把秦至的爹娘放在最後想要嚇一嚇他們的，但那的確是無奈之舉，畢竟人手不夠，帶不了那麼多人一起走。
而秦至的爹娘也主動說了願意留在最後，他們這才起了戲弄恐嚇的心思，但在離開之前也讓他們躲在了暗處，還留下了符咒給他們護身。
雖然耽擱了一些時間，但在魔修尚未攻入村子的時候，便有弟子返回找人。
:..cc00
..cc。..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