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並未停下腳步等他,隻是淡聲道:“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出來做什麼。”
聽著像是關心他,但語氣實在算不上好。
秦至忍著不舒服加快腳步努力與他並肩同行,捂著腹部道:“師兄,賀師兄的情況怎麼樣了?”
李越頓住腳步,而秦至沒反應過來,又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才跟著頓住腳步,而後趕忙往回走了幾步來到李越麵前。
李越看著他,“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秦至看起來有些虛弱,臉色還是白的,他說:“我是剛到的,我什麼都沒聽到……”
這是實話。
李越幫他治療後,一句話沒說就走,秦至感覺自己好了不少,又實在擔心賀靈正,想了想便過來看看,順便想看看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賀靈正無法將那陣法修補完整。
李越朝著秦至逼近,那距離讓秦至十分不適,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而李越便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是想知道賀靈正怎麼樣了,還是隻是關心陣法為何沒能修補成功?”
這眼神讓秦至覺得不舒服,兩人之間的距離也超過了秦至能承受的安全範圍內,他沒法兒後退,隻能撇開臉看向另一邊,低聲道:“我……自然是關心賀師兄的,順便問下陣法之事,這樣大家都可以想想辦法。”
“大家一起想辦法?”李越嗤笑一聲,“秦至,你讓賀靈正去修補陣法的時候,想過他會出事嗎?你看到他被魔修攻擊險些掉落的時候,想沒想過他可能就這麼死了?”
這話問得秦至愧疚也惱火。
愧疚是因為他沒想過賀靈正會因此此事而受傷,畢竟在他看來,賀靈正是顧清風的後人,又有如此高的修為,修補這個陣法對他來說應該不是難事,可偏偏賀靈正就真的出事了。
惱火是因為李越如今的語氣讓人很不爽,好像他是故意害賀靈正至此。
可他根本沒想過賀靈正會受傷出事,畢竟……在所有的弟子中隻有賀靈正才有這個能耐,如果連賀靈正都做不到,那還有誰能做到呢?
李越見秦至麵上惱火卻沒有反駁,譏諷道:“不說話是默認了?承認自己的確有私心,所謂的想來看看賀靈正如此了,其實不過是怕他真的死了,回頭你也沒法兒活著回去了,對吧?”
“對!”李越話尚未說完,秦至便轉回頭直視著他,坦然承認道,“我的確是怕他死了,我也要死了這樣,我就沒辦法活著回去了!我貪生怕死,我怯弱自私,我沒有你們誓死為蒼生的氣魄,我就是個妄圖苟且偷生的螻蟻……這沒什麼好否認的,那跟你有什麼關係呢?”
李越怔住了,大抵是沒想過秦至敢這麼跟自己說話。
秦至仍舊與他對視著,眼神不閃不躲,冷靜沉著道:“師兄,這世上沒人不怕死的!仙修也一樣!沒人不想活著,沒人從一生下來的就是想著去死!什麼大義,什麼犧牲,什麼奉獻,這些通通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相信也沒人想要背負這些!包括你也一樣!”
“世人給仙修扣上了枷鎖,強者就必須保護弱者,弱者就必須得到庇護……可我身為仙修憑什麼就不能是弱者了?憑什麼仙修就不能貪生怕死?憑什麼仙修就必須為了保護彆人而死?”
李越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秦至卻又打斷了他,“你是想說世人供奉仙修,仙修能修煉全仰仗於世人,是嗎?你想告訴我,身為雲霄宗的弟子就必須為蒼生付出一切,這些是從入門就規定了的,是嗎?”
秦至點頭,“我知道,不隻是一個人告訴我過這些,可是……仙修甘願奉獻犧牲,不代表他們不能害怕,不代表他們沒有求生的奢望,也並不代表著他們就必須心甘情願去赴死!”
“我不否認身為宗門的弟子,的確得到了世人的尊重和愛護,可難道我們現在不是在保護蒼生,不是在保護那些無辜的百姓嗎?我們沒有在犧牲嗎?我們沒有在付出一切地保護所有人嗎?”
秦至往前走了一步,盯著李越的眼睛,“我身為雲霄宗的弟子,我去了嶺南,我去了清風宗,我如今還來了這裡……我說過什麼了?我可有喊過一句疼一句累?可我也是人,我難道就不能疼不能累?不能在麵對生死的那一瞬間害怕嗎?我就必須時時刻刻衝在第一線,稍微表現出一點遲疑,就要被千夫所指嗎?”
李越看著他,眼神一點點變得犀利,但那點犀利又逐漸黯淡下去。
他說:“你當然有權利害怕,也有權利貪生怕死,但是你想過沒有,我們身為仙修,是注定了要永遠衝在第一線的人,如果連我們都害怕,還如何讓那些百姓安心不再恐懼?如果連我們都生出了想要不顧一切活下去的念頭,麵對生死抉擇時有所遲疑……那麼在你遲疑的那一瞬間,你能保證自己或是你的戰友不會為了活著而開始退縮?”
他說:“身為一名仙修,當你站在宗門和戰場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是一名戰士,你的職責就是保護蒼生保護世人,凡人可以害怕怯弱,戰士卻不可以,因為他們隻能前進。”
他說:“沒人想死,可在這亂世裡就必須有所犧牲,這世上的和平與盛世,本就是靠著先人的皚皚白骨鋪就而成。”
他說:“你問我憑什麼,我也想問你……憑什麼你就能像個普通人一樣安心活著?憑什麼你可以害怕可以你怯弱?憑什麼你現在踩著先人用鮮血鋪出來的路後,還來質問我為什麼你不可以害怕?”
他說:“你害怕的時候,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的先人也害怕了,也退縮了,也跟你一樣振振有詞地質問身邊的人為什麼我就必須犧牲,為什麼我就不能害怕,然後理所當然地退後,當個貪生怕死的螻蟻,你還有機會站在這裡質問我嗎?”
秦至目光不曾閃躲,“你的話的確有道理,但你在偷換概念,我沒說一個人害怕了就必須退後,我隻是想告訴你,害怕是人之常情,就算你自稱為仙修,可仙修也是人,一樣會害怕,這世上沒人想去死,但我們都知道必須有所犧牲,可是你不能因為我們是仙修,我們必須為蒼生犧牲奉獻而剝奪了我們害怕和想活著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