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他已經忘記了,可是原來他根本沒有忘記……那一刻,碧悠毫不留情鬆開了他抓住她的手。
她說:“對不起阿嶽,我得先去保護村民……”
然後留給他的,也是這樣毫不留情的背影。
或許他真的不適合當仙修,他以為的拯救蒼生,是在保護自己和愛人的前提下再去保護彆人,所以每一次,他都以自己和碧悠的安全為先,遇到魔修,第一反應也從來是保護他心愛的人。
而碧悠認為的拯救蒼生,是不顧一切,哪怕犧牲自己和愛人,所以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是第一個被舍棄的。
他從來沒見過她毫不猶豫朝著自己奔來的畫麵。
她的眼裡……隻有那些可憐無辜的村民和弱者,仿佛他這樣稍微強一些的人,就應該孤軍奮戰,率先犧牲。
久而久之,他既為自己幫不到心愛的女人羞愧,也因為自己的無能感到厭倦。
他隻是想變強,強一點,再強一點,更強一點……
可人的心理一旦扭曲,就再也難以恢複了。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什麼都不會想,或許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
可他腦海裡最後想起的,仍舊是那句讓他耿耿於懷了一輩子的話。
——比起你,這天下……更重要。
身體隨著靈魂一起消散的時候,哪怕是秦至,也覺得內心一陣悲涼。
或許並不是為了誰而難過,隻是單純看到生命的流逝,會覺得很悲哀,仿佛看到了命運儘頭的自己。
執法結束,不少弟子都心情低落地往回走。
嶽師兄欺師滅祖,背叛宗門的事情給不少人都留下了心理陰影,雖說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但還是難免讓人唏噓。
秦至正準備跟賀靈正回灑掃處待命時,忽然聽到有不少弟子仍舊在議論此事。
甚至有弟子說道:“碧悠師姐可真是狠心啊,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嶽師兄魂飛魄散,沒有求情便罷了,居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誒,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誰不知道她冷血無情啊?”
“其實我挺懷疑的,你說嶽師兄平時也挺好的,他好端端的乾嘛要跟魔修勾結起來啊?”
“就是啊,雲霄宗也沒虧待他,他何至於做這樣的事情?”
“說不定……真是被碧悠師姐逼得的呢!”
有弟子便立馬八卦道:“怎麼說?”
便有另一個弟子神秘兮兮說道:“你們還不知道吧,那碧悠師姐天賦要比嶽師兄高很多呢,每次嶽師兄跟她在一起都壓力好大啊,而碧悠師姐仗著自己修為高,也從來不體諒嶽師兄的,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頓了頓,他又壓低聲音說道:“我聽說,嶽師兄之所以跟那些魔修勾結,就是因為想配得上碧悠師姐,魔修那兒有一種很厲害的秘術,可以讓仙修快速提高自己的修為,嶽師兄肯定是為了那秘法才被魔修蠱惑的。”
“原來如此啊。”
“嶽師兄可真是癡情。”
“隻是可惜了,嶽師兄這般深情的男兒,居然會喜歡碧悠師姐那般狠心的女子,正常女子看到心愛的人魂飛魄散,怎麼可能麵無表情呢?”
“還有她腹中的孩子,怎麼能這麼狠心呢?說打掉既打掉,還是用這麼殘忍的方式!”
“要不是她把孩子打掉,嶽師兄恐怕也不會魂飛魄散得這麼徹底……還是被傷了吧……”
“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的癡情男子……”
秦至實在是忍不住了,甩開賀靈正的手便上前冷聲道:“這麼可惜,那你怎麼不去殉情啊?!你現在立馬一頭撞死,說不定還趕得上跟他一起喝碗孟婆湯!”
他語氣實在是衝,表情看著也嚇人,之前說話的那個女弟子便嚇了一跳,麵色慘白,“你……你胡說八道什麼?”
秦至繼續上前一步,“我胡說八道!?是你們嘴巴太賤了吧!身為仙修,擔負著天下蒼生的重擔,你們不同情那些被他害死的無辜百姓,身為雲霄宗的弟子,不去同情被他殘害的同門師兄弟,同樣身為女子,不去同情被他算計利用慘死在後山的若若師妹……如今居然同情一個劊子手!”
“合著死的人不是你們,死的人也不是你們的至親,你們便覺得彆人的性命都該成為他自卑怯弱又無能的發泄品是吧?!”秦至越說越氣憤,眼睛都紅了,“諸位,你們明明也被魔修迫害過,明明也見過那麼多的無辜百姓被魔修開膛破肚,肆意玩弄,卻仍舊覺得幫助他們、跟他們狼狽為奸的細作十分可憐,你們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家園被踐踏,尊嚴被淩辱!鮮血漫山遍野,頭顱尚未找到歸處,你們怎麼有臉在這裡指責一個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女子,怎麼有臉替一個魔修的奸細洗白喊可憐?”
這一番話,說得尚未散去的其餘弟子眼眶通紅,也說得方才那些弟子麵色羞愧,不敢抬頭。
秦至站在原地,忽然有些頭暈,險些都站不穩。
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動了,身體竟有些控製不住想往後麵摔去,好在有人及時有人從後麵扶住了他。
秦至以為是賀靈正,下意識要抓住對方的手,可卻傳來林師兄的聲音,“許是方才那雷刑的餘威太夠強大,也震懾到你的魂魄了,得找個地方休息先……”
而後,便將秦至帶走了。
秦至兩眼昏花,根本無力動彈,隻能任由林師兄扶著他離開這裡。
他沒看到,他被帶走的時候,身後有不少弟子朝著他彎腰拱手行禮,眼底全是敬佩。
把秦至送到僻靜蔭涼的地方休息後,林師兄見他狀態還是不太好,便道:“你在這裡先坐一會兒,附近就是靈藥坊,我去給你拿點藥……”
說罷,人就走了。
可沒多久,腳步聲再次傳來,雖然比之前悠閒了不少,但秦至沒法兒睜開眼睛看清楚,隻能當是林師兄又回來了。
他虛弱道:“這麼快啊……”
腳步聲在他麵前停下了,而後,陰影投在他身上,那是因為有人蹲了下來。
秦至隻能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到的竟是賀靈正的臉。
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隻是怔怔看著對方。
賀靈正便主動開口道:“你在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