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南部小鎮,無數流民聚集在鎮外空地上。空地中央立著一座高台,上麵跪著三個人,身後各站著一個膀大腰圓的會子手。
高台上一位修士運起道力,讓在場幾萬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先是宣讀了三人身份,都是趙國商隊執事,罪名是勾結內鬼,私吞粥場糧食,論罪當誅。今已查實罪名,在此問斬。
監斬官聲音一落,三口大刀落下,人頭落地!
流民們頓時歡呼如雷,爭先恐後地擠上去,要用手中饅頭沾一點人血吃下去。負責維持秩序的道基修士都費了不少力氣才把他們攔住。
不過衛淵又得了千餘道青氣。
監斬官隨後又道,商隊中還有十餘共犯正在審訊,不論是誰,審實一個就會斬一個,絕不姑息!
流民們頓時又是一陣歡呼,衛淵再添幾百青氣。
連續有氣運進帳,衛淵也不淡定了,直接飛到南部小鎮上空現場觀察,看了一會,衛淵就大致判斷出今天收獲的氣運已經是這三萬餘流民所能貢獻的極致了。
衛淵一直精研氣運之道,現在已有小成,尤其對於流民氣運的產生有相當深入的研究。然後在人間煙火的輔助下,他又將這研究再往前推了小小一步。當然,衛淵覺得,研究取得成果,主要貢獻還是自己。
依人間煙火劃分,流民被分為三大類。
其一,老實好騙的,這種人數量稀少,但卻非常容易貢獻氣運。
其二,老實不好騙的。這占了流民的大多數,又被稱為烏和之眾。
第三種:不老實又不好騙的,就是所謂刁民。
三類人的劃分自有道理。
第一種人最容易得氣運,但是本身數量稀小,畢竟在亂世當中他們死的比較快。如果再加上一個心善,那必無可能活著到青冥。
當監斬官說繼續將其餘同夥斬首時,貢獻氣運的主要就是第一類人,各種空頭許諾他們都容易相信,也容易熱血沸騰。
第二種烏合之眾數量最多,雖然不好騙,但習慣了紮堆抱團行動,不怎麼動腦思考。就算前方是火山,如果大家都往裡麵跳,他們也會往裡麵跳。所以這一類人也是戰場上填線的主力。
但是一旦贏得了他們的心,他們也不會輕易動搖,會是日後貢獻人道氣運的主力。
第三種不必多說,人間煙火現在一項長期研究課題就是儘可能快而準確的鑒彆出第三類人,然後送上戰場第一線。
衛淵原本的計劃是明後兩天將商隊裡審明百的人犯全部斬首,從犯慢慢處理。
但是看到現場情況,兼之每天都會有新的流民加入,衛淵也不想放過唾手可得的第一類人的氣運,於是將計劃一改,每天隻斬兩人,要七八天才能全部斬完。
如此一改,大約就會多兩千條青氣。現在青冥因軍功而得到鑄煉道基機會的人,衛淵都準備給他們加持一道青氣,這會顯著增加鑄成道基的機率。或許這就是另一種形式的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衛淵的計劃是把那貴公子放在最後一個斬首,收獲一波大的。
其實審問下來,整個過程都已經很清楚了。這位貴公子隻是名義上的老板,
實際上大部分事務都甩給了底下的主事、執事們。
貪墨賑糧這事就是幾位主事共同謀劃,然後一起,隻說好處不說壞處,
最後由這貴公子拍板實行,這事就此定了下來。一旦出了事,上頭也有這貴公子丁頂著。
而從始至終,這位公子爺其實都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更不清楚會有什麼後果。
所有主事們說的都是,就算出了事,也不過象在趙國一樣,出點關係出點錢也就擺平了。左右不過弄個幾十萬斤便宜糧而已,大不了把糧還回去再賠點錢。
這位公子爺還真就信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所有審訊記錄都在人間煙火中整理、彙總、分析,最後將整件事情的全貌呈現出來。
但是當事實擺在眼前時,衛淵反而難以理解了。
這幾位主事能夠謀劃此事,且幾乎做得天衣無縫,實是有才。但他們竭力推動此事的因由卻是可以從中抽頭,每人都能分得百餘兩仙銀。
就是為了這點利益,他們不說忽略,也是刻意低估了後果和風險,哄騙著貴公子,促成了此事。
衛淵怎麼都想不明白,怎麼會因為這麼點錢而置整個商隊的安危於一旁?難道在這幾個主事心中,自己兜裡的百兩仙銀比整個商隊幾萬兩的生意還重要?
這草包公子或許會覺得衛淵不能拿他怎麼樣,可這幾個主事肯定是研究過衛淵的,就算不知道、也應該能判斷出觸怒衛淵後,他的手段有多狠辣。但最後他們還是選擇了貴公子作了決定。
如若是一般的審訊,基本都會認為這草包公子就是主謀,其它人隻是狗腿。
但有人間煙火抽絲剝繭,衛淵才發現這幾隻狗腿才是真正的主謀,然後巧妙地把自己隱藏起來,把最大的責任都推到了草包公子身上。
史書上,許多國家也是如此。當國君昏時,許多事都是被底下大臣們聯手隔絕信息,蒙蔽王上,然後做出錯誤決定。最後利由文官吞了,罵名由昏君承擔。
由商隊到諸國,都有無數先例。衛淵也隱隱看到了青冥將來的結局。
好在衛淵現在修為順利,未來還長,隻要他不死,青冥就沒人能翻起什麼花樣。但衛淵忽然想起,自己現在已經二百一十八歲,正經不年輕了。
這幾天發生的幾件小事,各自獨立、彼此沒什麼關聯,處理後也就解決了。
但卻是未來的趨勢征兆。可想而知,一旦青冥放開戰時體製,會起什麼樣的驚濤駭浪,會有多少衝突風波。
帶著重重心事,衛淵繼續備戰,這樣過了幾日,馬上就快要斬到那位貴公子了。
此時李治和崔聿共同找到衛淵,居然都是來為那貴公子說情的。
衛淵細問之下,才知道李治和崔聿雖然是一起來的,但實際上是受不同人的請托,想要開價換那貴公子一命。價格分彆是一萬仙銀或五十萬斤糧食。
這兩個價碼都很有誠意,在太初宮勳功體係中,一個天基後期修士還賣不到這個價。
但衛淵一口回絕,都不聽討價還價,斬釘截鐵地道:「政無信不立!我就是要用這人人頭,讓所有人知道犯我青冥律法的後果!」
李治無奈地道:「你的律法在哪呢?」
「馬上就—”——嗯,過段時間會頒布的。」律法可不是小事,不是短期內能弄得完的,必須權衡方方麵麵的後果。所以衛淵才會改口,因為短期內根本推不出來,他又不想按大湯律、九國律走。
崔聿算是看明白了,道:「你是想殺人立威啊,行吧,我去回絕了那家。」
李治卻不放棄,再道:「你這樣做隻能起一時效果,卻是惡了整個趙國權貴世家,得不償失。再說,刑不上大夫,也不上大夫親眷,這是慣例。你要是覺得不夠,我可以再去多要點,而且正好拉攏幾個權貴站到我們這邊,對趙王多少是個製衡。」
衛淵搖頭:「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原則的問題。」此刻衛淵心裡已經在盤算著,斬首那貴公子能夠帶來多少氣運了。
李治知道衛淵決心已定,隻得和崔聿離開。
他們前腳剛走,衛淵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柔和中又有威嚴的聲音:「衛界主,
可否出來一敘?」
衛淵心中一凜,這是禦景手段!
但衛淵現在陰陽彈在手,自不懼尋常禦景,於是坦然赴約,想看看來者是何方神聖。
在界域內百裡處,立著一個披發寬服的男子,雙眸是奇異的淡琥珀色,整個人放蕩不羈而又含蓄內斂,將兩種矛盾氣質融為一身。至於相貌,自是繼續了趙李的遺風,一等一的好看。
看到衛淵,他直接了當地道:「大趙平安侯,李弦歌。」
「太初宮衛淵,見過平安侯。」衛淵行了一禮。雖然不明白一位禦景大能怎麼會隻封個侯,但是禮數還是要給到位的。
李弦歌一擺手,道:「咱倆現在有仇,不用講這些禮數。說正事吧,我是來贖我那不爭氣的小舅子的。」
衛淵聽到平安侯的封號就知道是此事,當下就道:「這位小舅子觸犯律法,按律當誅九族。誅族不太可能,但斬首必不可免。所以平安侯請回·——”
他一個吧字還沒出口,就聽平安侯一聲冷笑,道:「二十萬流民!」
衛淵心猛地跳了一下,這平安侯怎地不按套路出牌?這這這——·
好在他養氣功夫了得,麵無表情,道:「不行。」
「二十五萬。」
衛淵搖頭。
「三十萬!」
衛淵還是搖頭。
「二十八萬。」
衛淵差點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這怎麼還降了呢?頓時大急。
平安侯淡道:「以後報價,隻會一次比一次低,直到談崩為止。好了,那麼,二十六————”
「二十九萬!」衛淵立刻打斷了他。
「成交!」
平安侯隨即扔過來一件儲物袋,裡麵都是毫光四射的寶物,赫然是靈寶!
他道:「這裡麵的靈寶算是抵押,你立刻將我小舅子放了,我好回去有個交代。然後十日內我將所有流民給你送來。你收到流民,再把靈寶還我。」
衛淵估算了一下,這一袋靈寶價值少說也有百萬仙銀,當下便道:「平安侯稍待。」
他身影閃爍,片刻後拎著那貴公子返回,交到了平安侯手上。
平安侯接過貴公子,道:「分毫不拖泥帶水,很好,有梟雄之姿!”
衛淵忙道:「回去後,還請平安侯保密三日。’
「為何?」
衛淵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還想再小賺兩筆。」
平安侯一,然後哈哈大笑,道:「就依你。」隨後他大袖一揮,飄然遠去衛淵返回主峰,命人去把李治和崔聿叫來,道:「我們再談談贖金的事。你們去問問那兩家能給多點不,加一點就可以成交。」
李治和崔聿大為異,不明白前後就一頓飯的功夫,怎麼變化就這麼大。
衛淵輕咳一聲,道:「那人我剛剛已經放了,對方答應保密三天,所以我們得抓緊。」
崔聿深為震驚:「你剛剛不還在說,這是原則問題?!」
衛淵咳了幾聲,略有羞澀,道:「這確實是原則問題,可是對方給的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