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在一個自以為真實的世界裡活了百年,卻被突然告知,自己隻是個NPC,崩潰都是難免的。
偏生那人卻不肯將話完全說明白,隻叫自己去找他。
成為執行者後,黎安以為他是被世界意誌限製了發言,有話說不出。
此刻,黎安才真正反應過來。
他連主世界的事都跟自己透露了,哪裡還有更不能說的?
他不說,隻能是因為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說。
因震驚和他那話而起的執念,在黎安死後,引來了所謂幫亡者解決遺憾,消除亡者執念,以防止亡者執念太深而影響世界運行穩定的係統。
黎安接受了係統的契約,走進了他所說的真實世界。
那個世界光怪陸離,近乎容納了所有小世界的風格,存在於時空亂流裡,空間與時間錯位連接著,織成古怪的網。
維持著三千小世界的主世界,形態上是理論上最不穩定的時空碎片在時空亂流裡的“胡亂”拚接。
要在這樣的世界裡找人是困難的,隻是低級執行者的黎安連時空管理局的門都入不了,隻能按照係統的指示,到各個小世界去執行特定的任務,賺取積分。
中級執行者及以上,有時空管理局的準入資格。
到那時,他才能去到時空管理局內部,去找那個人。
沒有任務時,他也會到處走走。
萬一在外麵遇見了呢?
時空亂流裡,由時空碎片拚接的主世界,沒有固定居所的說法。
除非進入時空管理局內部,否則,執行者都是自帶道具,寄居蟹一樣,扛著房子到處跑,到哪兒,就在哪兒住下。
畢竟在時空亂流裡,穿過時空屏障,下一個時空碎片正好是自己上次待的那個的可能性,幾率約等於零。
沒積分買移動住處的執行者,或者急著攢積分回原世界複活的,往往都不回主世界,中轉空間過渡一下,就在小世界裡連軸轉。
黎安每次都會回來,直到他被調來拯救組。
調來拯救組的第一個世界,他才發現,自己一直遍尋不到的人,原來早已失去記憶,靈魂破碎,衍生成了小世界裡,一個個自己不熟悉的人。
在認出秦鈺之前,他曾有那麼一個瞬間,真的想答應楚昭,就那麼放下執念算了,在新的世界裡,以新的身份,愛一個新的人,自此結束。
之後的一個個世界裡,他一次次沉淪於不同的溫柔鄉裡,以至於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愛的到底是誰,雖然他竭力想要將他們區分。
可追根究底,他隻是不願承認,自己不爭氣地被一次次攻略了而已。
他將秦鈺丟去腦後,說服自己去回饋那每一世的深情,但難免在某些時候恍惚,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放不下的,仍是那一人。
或者,該說是很多人。
他們是同一個人,卻不全是同一個人。
黎安有時候也會自嘲,原來自己其實是個濫情的人。
說著一生一世一雙人,便算是圓滿,所以心安理得地帶著上一個世界的記憶,跟陌生又熟悉的人重新開始。
被零號機勸了幾回,黎安也就看開了。
人生在世,及時行樂,每一世的不辜負,未必不算是難得情深。
可漸漸的,總有各種各樣的事件,不經意地跳出來,一點點向他透露,他所以為的簡單的欺騙玩弄的背後,藏著秦鈺縝密如斯的精心布局。
何止於自己?
連存續了不知道多少時間的時空管理局,以及那不知到底是什麼存在,主神都熬死了好幾個,監控規劃一切的主係統,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到此時,黎安才真正意識到,秦鈺在下一盤多大的棋。
他拿了自己的命去賭,可黎安卻不明白他要的是什麼。
就算黎安自戀一些,覺得他的布局是為了帶自己從小世界中脫離,他也大可激勵自己修行。
當力量足夠強時,超脫一方世界,並非不可能。
秦鈺的主神之位,不也是這麼來的嗎?
想不明白。
護心麟所在的位置隱隱發燙,黎安皺眉悶哼一聲,抬手按在了心口,從沉思中醒過神來。
“皇叔,你怎麼了?”
聽見黎安的聲音,小皇帝一抬頭就看見他皺眉捂著心口,立時站了起來,小跑到黎安身邊,伸手扶住他,轉頭朝外喊,“傳太醫!”
黎安攥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氣,壓下雜亂的心思,“無事,不用叫太醫。”
“皇叔……”
小皇帝有些憂心。
黎安搖了搖頭,眉頭卻緊鎖著,眸中帶出幾分疑慮。
護心麟發燙,往往是警示。
這些問題觸及到了什麼危險的東西嗎?還是擾亂了心神,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又或者……
黎安忽地心緊,猛地站起身來。
小皇帝嚇了一跳,跟著起身,“皇叔……”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黎安抬手打斷,“我要離京一趟。政務等事,你自找太師、丞相商量。”
說罷,黎安抬腳就往外走,行至門口,又突然轉身。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亦步亦趨跟著他的小皇帝差點撞他身上。
伸手扶住將要摔倒的小皇帝,黎安沉眸盯著他,“蓮心跟著你,不可讓他離身。飲食及日常用具等物,需得仔細檢查後,才可使用。如今時疫正盛,在我回來之前,不可出宮。”
“記下了?”
看著黎安嚴肅的神色,小皇帝訥訥點了頭,卻又抓著他袖子,“皇叔何去?”
眸子一暗,黎安還是同他解釋了一二,“近期,流民與朝廷的衝突頻繁。此事定有蹊蹺,我需得往西南走一趟。你在京中一切小心,如有必要,可以謝朝,就在宮中待著。”
茲事體大,小皇帝鬆了手,隻是憂心忡忡地望著他,最後道了句,“皇叔此去,一切小心。有關您出京之事,朕會小心因應,以防賊人窺您行蹤而設伏。”
沒想到小皇帝短短時間,竟會為自己考慮到這步,黎安稍有些驚詫,回過神來,抬手揉了揉他腦袋,“辛苦了。”
小皇帝搖了搖頭,“皇叔為國事操勞,朕自然不可落了下乘。我可是皇叔教養大的,不能丟了皇叔臉麵。”
黎安眉眼舒展些許,又兌換了個這個小世界可用的道具給他,“百解丸,希望你用不上。”
握著手中瓷瓶,小皇帝咬咬唇,想塞回給黎安。
他此去疫區,該比自己更需得這東西。
可等他抬頭時,那方才還站在他麵前,輕撫他發頂的人,已不見了蹤影。
呆呆盯著空處看了一會兒,小皇帝忽地想起張文潛同自己說的神仙精魅。
世間匆匆一遭,他來得莫名,也去得突然,殘留於心的驚鴻,似無可捕捉的幻夢。
這世間留他不住,若他於此世無所掛礙。
垂眸看著手中的瓷瓶,小皇帝略緊了手。
自己不是他在此世的掛礙。
抬眼望向遠處的雨雲,小皇帝歎了一聲。
不知是誰能叫那人如此失態,連長掛於口的自稱都舍了,放下了那高高在上的身段,成了最普通不過的,凡人。
轉身回了禦書房,小皇帝坐在了黎安方才的位置,看著他沒來得及合上的奏章,拿了朱筆繼續批閱。
待他們平安歸來,他自是要好好瞧瞧,敢拐他皇叔,叫他不得不多出一倍奏章要看的,到底是何許人也!
……
黎安匆匆出了京城,隻帶了竹青、弦影。
不知黎安這般匆忙是為什麼,弦影隻來得及給各處暗衛遞個消息,讓人緊隨其後。
一路上,黎安幾乎沒歇過。
護心麟的異常,往往預示著主人的處境危險。
若有事的不是他,或者這壓根兒不是屬於他的東西,黎安所能想到的,會出事,也隻剩下那一人了。
到此刻,他已不想去糾結什麼主體分身,更不想再猜從前的種種到底是為何。
既然那人布了精妙棋局,押上了自身性命做賭,叫自己去找他,來救他,那不妨大膽一點,早些抓了那人回來,叫他親自給自己說個清楚明白!
劇情不劇情的,去他丫的!
誰特麼要聽一個ai智障一樣的玩意兒使喚!
存活於世的人,管他哪個世界,他們各自按自己的意願活著。
哪有什麼既定的劇情,哪有什麼絕對的命運軌跡?
不過是,他們想那麼活。
該被修正的,不是努力活著的人,而是那些妨礙他人存活的玩意兒!
規則道義之間,人該是自由的,非旁者可定義。
……
嚴季初沒想到流民的暴動會如此突然,幾乎是他們剛到渝州與淮州的交界線,還沒能跟賑災的朝廷官員彙合,便被拖入了戰局。
習慣了大漠的開闊地帶,渝、淮這種山水包夾的地勢,著實給嚴季初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所幸,他帶的隊伍裡,有渝、淮這一片長大的,領著他們暫時退進了雲舟城。
水鄉與大漠的城樓結構有所不同,但大差不差。
借不到地利,但傍城而守的守城戰,嚴季初還是會打的。
來輔助賑災的軍隊,竟然被暴動的流民打得需要據城而守,這著實是荒謬可笑。
但若這“流民”非一般的流民,而是被有心之人組織起來,訓練過行軍作戰,裝備精良,那就不一樣了。
一開始暴動的流民借著地勢突襲,嚴季初還沒太看出來不對勁的地方。
直到退進雲舟城,打了兩場城防,嚴季初才算是看明白,這不是民怨而起的暴動,而是有心人借著天災,利用民怨,收編了身強力壯的災民,要當那反官亂國的賊子!
隻是叫嚴季初有些不解的是,在他們剛進雲舟城,還不熟悉地形時,那些人並沒有追進城中,利用地形優勢,跟他們打巷戰。
這多少讓嚴季初鬆了口氣。
他學得多是用於大漠邊疆的攻防進退,又領兵在大漠戈壁這種空曠地帶打了兩三年的仗。不管是他,還是他手下的兵,更熟悉的還是騎兵與步兵協同的作戰方式。
這種障礙頗多的巷戰,憑借在大漠練出來的機動性,借著障礙快速移動,與人周旋,倒也不失為一種辦法。但在不熟悉地形的情況下,無疑會使得軍隊被分散,難以有效地配合,最終可能被敵人各個擊破。
在京城時,嚴季初倒是學過些內地戰局的攻防,但到底是紙上談兵,沒有實際操練過,真打起來,隻怕傷亡慘重。
流寇沒能追著他們進城,給了嚴季初喘息之機。
怕城中尚有不知曉的埋伏,嚴季初將隊伍駐紮在了城樓邊,借著城樓,防備著可能出現的內外夾攻。
三天後,軍醫對突然染病不起的士兵的診斷,讓嚴季初慶幸自己沒有帶人深入。
疫病是可怕的,尤其是在他們來得匆忙,軍中物資匱乏,缺少該有的藥材時。
若是他們沒有因為提防城中有伏兵而入了城,進入疫病更嚴重的區域,隻怕倒下的就不止現在這些人了。
當機立斷,嚴季初將染病的士兵隔離了起來,開始圖謀突圍。
大概是早知道雲舟城的情況,所以那些流寇將他們攆入城後,就在城外紮了營,要將他們困死在雲舟城內。
他們甚至不需要特彆做什麼,守著讓他們不能直接全部跑了,放走一些他們似乎也不在意。
誰知道從裡麵出來的人,有沒有攜帶瘟疫呢?
他們不願跟進了城的人打,象征性在外麵攻了兩回城,就不再繼續了。
顯然,他們知道這支軍隊的將領,在知曉了疫病的情況下,不會全軍突圍。
畢竟那意味著,要將瘟疫帶去其他地方。
不用他們困著這些人,在這支軍隊踏入疫區之後,領軍的將領就會自發地困住自己。
突圍的人離開的很順利,流寇裝了裝樣子,就放他們過去了。
他們不怕被偷襲,他們是受難的百姓,朝廷軍隊跟他們衝突,隻會更加激發民怨,就像之前跟朝廷賑災隊伍的衝突一樣。
心有怨怒的受害者,在走投無路時,是極易被哄騙煽動的。
隻要告訴他們,他們信賴的朝廷放棄了他們,而自己可以給他們一條生路,並適當給予恩惠。民心,會來得很容易。
這是一場自旱災以來,就開始謀劃的陰謀。
久旱逢甘露,未必是喜事。
緊跟著旱災而來的連綿大雨,並非不可預測。
夜間天象,林中草木,蟲魚鳥獸……
擅觀者,能從這些蛛絲馬跡裡,預知可能的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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