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銘是典型的大家長,年過四十的人因克己的自律而保持著年輕人的健碩,一雙眼跟黎安有七分相像,卻更沉著幽深,不像黎安那般總帶著三分散漫。
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時光的沉澱卻也在他身上打磨出了長者的威嚴。
白雲深正襟危坐,有問必答地跟黎銘在書房坐了一下午。
“留下吃飯吧,給你準備了房間,在小安隔壁。”
冷著一張臉的人,看不出他是否對自己的滿意,白雲深卻是鬆了口氣,有禮地道了謝。
黎銘先一步出了書房,瞥見門外靠牆站著的黎安,眸光微閃,指尖微抬,似想像小時候那般摸摸他腦袋,但當黎安看過來時,他又收回了手,不鹹不淡地道:“吃飯了。”
看著黎銘的背影,黎安問跟著他出來的白雲深,“如何?”
白雲深看了他一眼,撓了撓臉,麵上微紅,眼神飄向一邊,“黎安先生的哥哥說,嗯……今晚可以留下,應該,是同意我們交往了吧?”
瞧著他那模樣,黎安就知道他倆在書房坐一下午,談的肯定不止這麼點兒東西,“說了些什麼?”
“跟黎安先生有關的事。怎麼認識的,以後的打算,交往安排……”
白雲深老實回答著,就是聲音越說越小,“還,還有,那個……不,不能,越界,在結婚前……”
他聲音實在是太小,黎安斷斷續續聽完,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臉上也有些燒,“咳,下樓吃飯,晚上早點休息,明天回去看看奶奶他們。”
白雲深自然是連連點頭。
晚上吃過飯後,黎銘看著白雲深小尾巴一樣跟著黎安上樓,眉心皺了一下,最後還是沒說什麼,隻是轉頭看向另一邊正打算溜的黎少陽,“上哪兒去?難得回來一次,不陪你媽媽賞月嗎?”
黎少陽苦哈哈地走回來,接受來自爸媽愛的盤問。
好好的賞月,成了他的績效大盤點。
黎少陽心裡苦,他媽還在一邊補刀,“聽你小叔說,你想當你小叔男朋友的前輩,為此透露了不少你小叔和你爸的消息出去?”
“我沒亂說!”
一見他爸沉了眼,黎少陽抬手指天,“我是看小叔對他不一般,才敢跟他說那些的。彆的人,我可是什麼都沒說,嘴嚴著呢!”
黎少陽的嘴嚴不嚴,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指天但不發誓,並迅速轉移話題,說起自己在片場第一次見白雲深時,黎安破天荒出席周喻言選角的事。
沉著眼的黎銘眉頭微鬆,沒有當場追究黎少陽亂說話的責任,隻是一邊聽著黎少陽說白雲深的事,一邊在心裡琢磨著給自己老婆和傻兒子加強安保。
黎安那邊,他反倒更擔心其他人。
樓上露台,白雲深陪黎安站在欄杆邊,聽著底下一家人的笑鬨,偷瞧著身邊垂眼靜靜吹風的人。
皎皎月華下,風吹亂他的額發,半隱於夜色的眉眼淡去了平素的桀驁,柔和地低垂著,微勾的唇角在抬眼看過來的那一刻上揚,銀輝落在他身上,他像是月夜裡翩然一現的曇花。
俯身輕輕將人擁入懷中,指腹摩挲過那銀輝點染的剔透唇瓣,白雲深眸色微深,喉結滾動著,克製地低頭,輕輕的一吻,鄭重落在眼前人額頭。
“中秋快樂,我的黎安先生。”
喑啞的聲音響在頭頂,濡濕的吻落在眉心,黎安笑了一聲,反手扣了他後腦勺,仰頭惡狼般在他唇上啃了一口,惡劣低笑,“中秋快樂,我的小白兔。”
白雲深紅了臉,抿著唇,喉結不住滾動,目光灼灼地盯著眼前人,但某人已經撒了手,不負責任地轉身,“明天要起早,回去睡了。晚安。”
抬手摸了摸自己被啃的唇,白雲深無奈看著撩完就跑的某人,抬腳追上,在將要分開時低頭,報複般地吮著某人耳尖,貼著他敏感的耳垂低語,“晚安,黎安先生。”
黎安霎時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退後一步捂著自己發燙的耳朵,惡狠狠要找人算賬,但某人已經笑著縮回了自己房間。
……
中秋之後,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白雲深依舊忙得腳不沾地,黎安在摸魚和營業兩者之間反複橫跳。
唯一不同的是,黎老板熱衷起了探班,而某個看似靦腆的人開始越發地不要臉。
網上對兩個公開秀恩愛的人,一邊咬著牙祝福,一邊流著淚檸檬。黑子冷嘲熱諷了也很多年,從遲早要分到全是演技,到最後連跟黑子對撕的粉絲都跟黑子共情了。
【受不了了:MD!這兩個人到底什麼時候鎖S?單身狗的命也是命啊!】
【再忍忍吧:樓上,天真了。那隻會讓白某人秀得更得瑟。】
【我嗑的CP都是真的:吃撐了,真的吃撐了。狗糧混著CP飯,我張嘴就是嗷嗷炫!】
……
轉眼又三年,已經基本轉型幕後的白雲深纏著黎安請了假,要補上周錯過的紀念日。
忍痛推掉工作的黎老板很是無語,“你是怎麼記住那麼多的紀念日的?第一次見麵和正式交往的紀念日我還能理解,怎麼探班、送花你還得記個紀念日啊?第一次你紀念就算了,第二、三次你還紀念。合著,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紀念日是吧?”白雲深乖順聽著他抱怨,給他係好安全帶,趁其不備,在他臉上偷了香,笑得眉眼彎彎,“因為,想要珍惜跟黎安先生在一起的每一天。因為,有您縱著我,願意配合我的每一個心思。”
被他這一說,黎安倒不好意思了起來,扭了臉看向窗外,“開你的車。”
等車起步了,他才想起來問,“這又是去哪兒?”
“秘密。”
黎安輕笑一聲,手肘支在車窗邊,托腮看著笑得開心的某人,“你哪兒來那麼多小驚喜?”
白雲深笑而不語,平穩地駛向目的地。
綠林海岸的度假彆墅區,一座古樸的教堂臨海而建,背海的大門外,是一片空闊的廣場,一條寬廣山道筆直延伸至山腳。九小階連接一個緩步平台組成一個大階,從山腳到教堂,共九個大階。
而此時,階梯上堆滿了顏色奇怪的玫瑰。
走到近處,黎安才發現,沿著階梯兩側堆砌的玫瑰,是用不同的紙幣折成的。
他轉頭看白雲深,“彆跟我說,你上周找我要的那一億,都在這兒了。”
白雲深有些囧,撓了撓臉,避開他的視線,“不是,這裡隻有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
聽他報的這個數,黎安就頭大,“你還給換成了零錢啊?”
哪家銀行乾的?
太沒事兒乾了!
白雲深握拳抵在唇邊咳了一聲,拉了黎安的手往上走,一步一階,緩慢鄭重。
海風吹起枝葉摩挲,紙幣折成的玫瑰花搖曳著,送來紙幣特有的油墨味。
喜歡銅臭的是俗人。
黎安是俗人。
但有人為他庸俗的喜好,打造了一場浪漫。
緩步行至教堂前,廣場上搖曳的,是紅豔豔的玫瑰,有鮮花,有大紅紙幣折成的玫瑰花。
白雲深鬆了黎安的手,退開幾步,在他麵前站定,朝他單膝跪下,“我以一顆真心奉獻一腔愛意,向您祈求一場長長久久的相戀。您可願予我甜蜜,成全我此生圓滿?”
緊握著遞到麵前的手張開,掌心中躺著的不是流光溢彩的戒指,而是一顆包裝簡樸的糖。
黎安知道這種糖,跟鋪滿了山路和廣場的紙幣玫瑰比起來,價值一元的糖,簡直算是最平民的了。
但此刻,這顆糖正躺在白雲深的手心裡,由他呈到自己麵前,如奉上一顆真心。
一億,是一心一意;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是長長久久;缺失的一元,甜蜜的糖果……
他以廉價自喻,卻為這份愛意傾儘全力,從一到十,他在九止步,奉上最後的一,向自己請一個十全的圓滿。
黎安笑了一聲,挑眉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取了他掌心的糖,剝著糖紙,“你跟我說,你拿一億是要投資。結果,這就是你的投資?”
白雲深忐忑地看著他的動作,為他拿了糖而欣喜,卻又因他的話而緊張。抿唇壓了壓要跳出嗓子眼兒的心,白雲深望著那含笑的人,認真地回答,“您是我這一生,最重要,也最不能失敗的投資。”
“嗬,你這話,是將我當商品咯?”
似是玩笑的一句話,卻是讓白雲深心一緊,他張了嘴要反駁,身前卻籠過來一個影子。
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嘴裡就被塞入了一塊糖,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散開,他的心卻在一瞬間溢滿苦澀。
這是拒絕?
緊跟著壓上來的唇,叫他瞪大了眼睛,模糊視野裡,那雙鳳眼閃著狡黠笑意。
他紅了眼,鼻頭泛酸,羽睫掛上水霧,是嚇的,是怕的,也是欣喜的。
微鹹的海風裡,是玫瑰的暗香,紙幣的油墨氣。高聳的教堂前,一人單膝跪著,一人彎腰俯身,交換一個唇齒間的甜蜜,許下攜手的諾言。
……
兩人的婚禮低調,沒在網上掀起多大的波瀾,如果忽視某人按捺不住地上傳了兩人的結婚照,引起的熱搜的話。
新婚夜裡,小白兔吃掉了大灰狼,心滿意足地賴著人不願早起。
力乏的黎安更是不想動彈,思索著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講道理,白雲深明明一副身嬌體弱易推倒的模樣,怎麼被推的還是自己?
偷眼掃見某人彎著眼對自己笑,黎安就一陣腰酸,低罵一聲,直接將腦袋埋進被子裡裝死。
……
為了不讓自己的蜜月假期都在酒店裡度過,黎安在白雲深問去哪兒時,直接將地點定在了孤兒院。
“一年到頭都在忙,有時間當然該多陪陪老人家。”
黎安有理有據,用著似逃避般的抱怨口氣,但白雲深還是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點低落。
伸手將人抱進懷裡,白雲深蹭著他發頂,“謝謝您,黎安先生。謝謝您,總是為我考慮許多。”
雖然已經在一起很久了,結了婚,也做了最親密的事,但白雲深還是習慣性地對黎安用著敬語。
發自內心的尊崇,不因兩者的關係親密而淡去,反而越加濃厚。
除了在某些事上,黎安說什麼,在白雲深那兒就是什麼。甚至於,黎安指著魚說是貓,他都能一本正經地點頭。但某些時候嘛……
事事順從的某人,也會狡猾地將稱呼從“黎安先生”變更成“安安”,或者更親密一些的,說著軟話哄著,將人折騰個夠嗆。
深度複盤後,黎安算是找到了自己失誤的原因,但……
沒用。
在出發回白雲深老家度假的前幾天裡,黎安很懷念他跟自己說敬語的時候。
飛機上,偷摸幫黎安揉著腰的某人,在黎安譴責目光的注視下,一雙狐狸眼耷拉著,唇角卻勾著,擺出張無辜的臉,倒打一耙,“您說的舒服的,纏著……”
黎安踩著他腳尖一碾,凶狠地瞪著不知羞的人,咬牙低斥,“老子叫你停,怎麼不見你這麼聽話?”
像是感覺不到痛,白雲深笑著歪倒在他肩上,將人摟進懷裡,小聲咬耳朵,“因為,安安你啊,真的太縱容我了。”
“謝謝您的寬容,我親愛的黎安先生。”
黎安還沒發火就被順了毛,哼哼了兩聲,閉目養神,不再理他,不見某人臉上笑開了花。
留在孤兒院幫忙照看的許威來機場接的他們。
一個月的假期不長,但也足夠發生很多事。
某個陽光明媚的清晨,九十一歲的老院長沒有再睜眼。
晨光自窗外灑落,映照在她祥和的麵容上,仿佛她隻是睡著了。
白禹和白方晴請了假趕回來,那些從孤兒院被領養或回到自己家中的孩子收到消息,也多數回到了這個小院兒。
小院兒在老人離世前夕,由白雲深他們按著老人的心意,做了翻修。
紫藤蘿花樹下,那個晚秋的午後,白發蒼蒼的老人還捧著一本詩詞選,跟黎安他們為院兒裡最小的孩子,舉辦了小小的更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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