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蝠陪著笑了幾聲,心中卻不以為然,破曉真身與破劫真身的厲害,他親眼目睹,豈是那些喊打喊殺的貨色可以相提並論的,在他心目中,把文萱支荷算在內,號稱五星六星的城主,其實不過是胡不歸手下的一條狗而已。
魏十七心中大致有數,也沒有興致再多問下去,揮揮手命龍蝠退下。他靜靜考慮了片刻,起身離開靜室,到雪峰之巔,秦貞和阮靜清修的石屋坐了坐,喝上幾杯酒,閒談了一陣,當夜沒有再走。
城主出關的消息連夜傳遍荒北城內外,第二日一早,陸陸續續有人前來拜見,有資格登上雪峰的本來就不多,這一次龍蝠又斬釘截鐵回絕了許多人,連不情不願的蘭真人都攔了下來,魏十七隻見了陰元兒、胡不歸二人,分彆談了幾句,二人都感到莫大的壓力。他這一次閉關又出關,肉身傷勢雖然沒有起色,但體內多出一絲晦暗不明的殺意,令人不寒而栗,就連器靈之身的陰元兒都不願直麵,更不用說彆有心腸的胡不歸了。
魏十七心中也有數,成就回輦一重天,殺意初凝,尚未打磨得收放自如,他也不多費口舌,寥寥數語說過,便命他們自去打點。終於要對黃庭山斜月三星洞動手了,雖然是意料中事,但來得如此之快,二人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魏十七隻留給他們七天時間準備。
胡不歸馬不停蹄回到淵城,將一乾城主心腹召集起來,一個個看過去,文萱,沙艨艟,唐橐,焦百川,沙威……沙威是添頭,“六星”之中,缺了翟爻和支荷,翟爻與千都城玉石俱焚,屍骨無存,支荷投在魏十七門下,漸行漸遠,他雖然明白她的用心,但這種場合,已經不適合她再出現了。
一張張熟悉的麵孔看了半晌,胡不歸嘿嘿笑了起來,似乎堵在胸中的塊壘頃刻間煙消雲散,暢快淋漓。沙艨艟遲疑片刻,湊趣道:“胡帥因何而笑”
胡不歸捋著白須道:“七天之後,魏城主將揮軍南下,一舉掃平黃庭山,踏破斜月三星洞。”
文萱雙眸亮了起來,躍躍欲試,她在神兵堂右殿窩了這幾年,自覺骨頭都快生鏽了,正好瞌睡送枕頭。沙艨艟眼皮一跳,心中打了個咯噔,喃喃道:“這麼快……”
胡不歸道:“快了點,不過也差不多了,斜月三星洞是塊帶骨頭的肥肉,吃到肚子裡變成自己的東西,也要花不少工夫,算算百年之期,嘿嘿……”
沙艨艟心下了然,見沒有外人,忍不住搓著雙手道:“胡帥,那個……咱們能得什麼好處”
胡不歸微微一笑,“無垢洞和昆吾洞歸咱們,他隻要廣濟洞和神兵洞。”
沙艨艟倒抽一口冷氣,“好大的手筆!”
胡不歸看了他一眼,歎息道:“更大的手筆還在後頭——大瀛洲三千小界,斜月三星洞獨占八百,八百是虛數,當不得真,不過七八十處當不在話下,此外尚有一十八處真界,無垢洞占了七處,昆吾洞占了四處,廣濟洞占了四處,神兵洞占其三處,魏城主的意思,除了廣濟洞和神兵洞的小界,隻要把無垢洞的碧蓮小界留給他,剩下的全是咱們的。”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有道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魏十七這個“殷勤”,也獻得忒猛了些!
焦百川忍不住插嘴道:“那位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廣濟洞和神兵洞擺明了是留下來做人情的……老實說,無垢洞和昆吾洞就算落到咱們手裡,沒有道門真人指點,也是兩眼一抹黑,無處下口。碧蓮小界為十八真界之首,他要了去也不為過……大瀛洲一洲之地,已經不在他的眼裡了……”胡不歸良有感慨,不過魏十七出手如此大方,也由不得他置身事外了。
文萱亦是果決之人,展顏一笑,道:“既然有如此好處,先搶到手再說,事不宜遲,請胡帥下令!”
胡不歸臉色一凝,道:“此戰以我輩為主力,支應秋率神兵營南下,各城再出一支千人精兵接應,在泗水城會合,聽老夫號令,攻打黃庭山。”
神兵營有二千精銳,極晝、大明、泗水、河丘、武漠各出一千精兵,合計七千,黃庭山的護山大陣,斜月三星洞的一百零八道禁製都不是吃素的,區區七千之眾,連浪頭都掀不起半個。沙艨艟有些遲疑,道:“十萬鬼陰兵不動麼”
胡不歸搖搖頭,“不動。不過魏城主會親自出手,他一人抵得上千軍萬馬。”他忽然記起一事,下意識看了唐橐一眼,卻見他麵無表情,聽若不聞,不禁暗暗歎了口氣。
放在以前,唐橐或許會嗤之以鼻,但這一回,他似乎默認了胡帥的說法,一句話都不說。從荒北城到極晝城,到潛蛟海,再到荒北城,兜了一個大圈子,看儘青眼白眼,一顆心熱了又冷,冷了有熱,唐橐的性子也變了很多。如果說之前身為一城之主,獨掌大權,將海族阻於城外,意氣風發,胡帥一聲令下,他不得不遠走他鄉,灰溜溜來到極晝城,充當一名親衛統領,終日借酒澆愁,及至遠赴潛蛟海,又被一乾海族架空,當爛泥菩薩供起,心中的苦悶難以言說,兜兜轉轉,待到再度回轉荒北城,物是人非,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唐橐了。
胡不歸頓了頓,熄了之前的念頭,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沙城主,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沙艨艟滿口答應下來,卻有些為難,這本該是唐橐的活,胡帥不放心他,才壓給了自己,他既要回河丘城拉起一支精兵,又要押送糧草,分身乏術——正尋思間,忽然瞥見了兒子,心下頓時明悟,荒北城副城主可不是個虛位,市集由兒子打點,區區糧草不在話下。不過唐橐那家夥……他搖了搖頭。
胡不歸這一乾手下都是當年縱橫大瀛洲的狠角色,屍山血海,不知衝殺過多少回,拉起一支精兵根本不在話下,他們心中也存了一點小心思,有意跟神兵營彆一彆苗頭。
七日光陰轉眼即逝,這一日清晨,三日當空,風雪暫歇,城門忽然大開,神兵營如洪流一般衝出荒北城,直投北海而去。
一場決定道門命運的大戰終於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