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聲不響地,維恩已經從人群中央後退到了靠牆的位置。
但在如此混亂的場合下,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國王、以及西蒙和布爾沃身上,沒有人會刻意留意到他的舉動。
當聽到布爾沃的證詞反而將西蒙從嫌疑裡摘了出來時,維恩知道事情多半又有了新的變化。
他不覺得想要借此機會重新建立起國王對自己信任的布爾沃,會自發地替西蒙掩飾。
那麼,正確答案就隻有一個——即便走到這一步,局勢也依然在西蒙的掌控之中。
可是,刺客們是真真切切已經出現了,也已經被殺死了。既然有膽量在這種重要場合下作亂,那些刺客必然不可能是普通人,極有可能是本身擁有一定戰力的魔法師。
而魔法師不論在任何國家,都是一筆極為寶貴的資源,不可能任由他當作一次性消耗品一樣來使用。
可是他偏偏就這麼用了……這隻能說明在他眼裡,回報很快就能實現。
維恩意識到這一點時,突然之間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糟糕!
製造混亂並趁機接近國王,本身就是西蒙的計劃之一!
方才還低眉順眼、微微垂著腦袋的西蒙忽然抬起頭來,直視著黯淡光照之下國王陛下的臉。
看上去,他似乎想接在布爾沃的話語後再說些什麼。
但與此同時,他手心裡卻燃起了一簇幽藍的火焰——殺機立現!奪目的長虹激射而出,以一往無前的氣勢直衝國王所在的位置。
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維恩也隻來得及將手邊能抓到的餐碟刀叉之類的雜物用力朝他扔去。但還沒觸碰到他的身體,就被那鋒銳無匹的魔力彈開。
近了,就在眼前了。
自己這將近二十年來的夙願,得以實現的日子就在當下!
映照在西蒙眼裡的,隻有那個唯一的目標。
——此行真正的刺客,從來就隻有自己一個人而已。
為此,他可以賭上一切。
……
他的本名叫做蘭伯特。
在斯圖亞特王國,他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王室近衛。
這對於並不顯赫的普通貴族家庭來說,原本是一份難得的榮耀,往往意味著自己的家族受到國王信任、並且即將被重用。
可是這份榮耀,不僅帶給了他能夠出人頭地的幸運,也帶來了纏繞他一生的不幸。
因為,在最情竇初開的年紀,他遇上了王國最天真而又爛漫的公主殿下。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
回想起來就像是發生在昨天一樣。
如果不曾被選中擔任王室近衛,或許自己也就不必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吧。
——但是,蘭伯特沒有後悔過。
哪怕為此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失去了自己的愛慕……他也一定要,完成這已經沉澱了將近二十年的【複仇】。
“——住手!”他隱隱聽見了熟悉的大喊聲。
但他置若罔聞。
此時此刻,浮現在他心中的隻有快意。
然而,眼前那個即將死在自己手中的人,臉上卻緩緩展露出了一絲笑容。
西蒙不由微微一愣,他終於發覺了不對勁,但他已經來不及作出反應了。
在分明沒有任何阻礙的兩人中間,強大的魔力突然相互纏繞著形成了鎖鏈,將西蒙的脖子栓住吊了起來。
而一個其貌不揚,穿著一身王室供奉服的老頭,則從國王陛下身後站了出來。
“賽門先生,麻煩了。”
即使遭逢驚變也並未後退一步的國王陛下很客氣地道了謝。
被他稱作賽門先生的人沒有答話,反而將視線鎖定在了遠處靠牆的維恩身上。
“這個後生,你的反應速度很快。”他說。
維恩覺得他的聲音非常耳熟,一時走神陷入了思索。
事態在反手之間便被平定,剛才還驚慌地叫喊著“住手”的王後,此刻也終於帶著宴廳另一邊的貴族們姍姍來遲。
看到西蒙臉色漲紅、痛苦掙紮得快要喘不上氣來了的樣子,一向儀態優雅的王後竟然有些失態。“請……請先將他放下來,陛下。”
國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既然是王後的要求,那就先放開他的脖子吧。”國王說。
賽門先生依言將魔力收斂了一點,不再絞著西蒙的脖子,但仍然將他吊在半空中。
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西蒙頓時發出了劇烈喘息,但他依然死死地盯著國王的身影。
可國王還沒開口問話,王後就衝上前情緒激動地質問道“西蒙,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聽到王後的聲音,西蒙的神情略微產生了些許變化。
但,他的態度並沒有好轉。
“不為什麼。”他說。“是我自己要這麼做的,與任何人無關。”
場麵上一時沉默了。
隱隱有將要獲知什麼秘辛的預感,大家好像都不知道應該怎樣應對了。
“不是的……”
王後極其失望地看著他,“你不是答應過我,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嗎?”
西蒙的嘴唇顫抖了片刻,才低沉著聲音說“……我過不去。”
他好似不願意再和王後說話,音量放大了些許,就像在認真做出聲明。
“我利用了國王和王後的信任,這是我的罪過,怎麼處理都無所謂,我認了。”
國王卻突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
“真是可笑啊,你以為刺殺一國之君,是這麼兒戲的事情嗎?”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他的聲音裡似乎隱隱有幾分興奮。
“……”
垂著腦袋,西蒙自顧自地說“我來自洛恩斯邊境地區的小鎮,那裡曾因為國王陛下你的命令,強行征用了一批民丁去修築邊境工事,從而死傷慘重……”
“不要再編故事了!”國王斥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嗎?蘭伯特?”他很冷漠地叫出了對方已經棄置了十餘年的名字。
西蒙臉色一變。
“還有你,我最親愛的、妻子。”國王將目光轉移到了王後身上。
在場的貴族全都噤若寒蟬,很不自在。
“嗬。”國王先是笑了一笑,隨後狠狠地將身上名貴的飾物往王後甩去。
串起的手鏈崩開,珠寶散落一地。
理查德實在忍不住站了出來“父王,有什麼事情我們回去再——”
“閉嘴!”
國王就像個隨時準備鬥上一場的公雞,哪怕看著自己的兒子目光中也沒有任何溫度。
“這就是你的第一課,理查德。”他說。“不要心慈手軟,否則死的隻會是你自己。”